民国初年,时局动荡,乡野之地更是民生多艰。在这般光景下,补锅匠算是个能挣口饭吃的实在营生。杨柳村的王铁山,人称老王,便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他为人憨厚本分,一副挑子走四方,叮叮当当的补锅声,成了十里八乡熟悉的声响。省吃俭用多年,他总算攒下一笔钱,在三十岁上娶了邻村容貌姣好的姑娘小梅。
自从小梅过门,老王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拼了命地接活,就为给媳妇扯块新花布,买盒香喷喷的桂花油。小梅初时也安分,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老王温言软语,让这个光棍了半辈子的汉子,尝到了家的暖意。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秋雨滂沱的黄昏,老王为赶一趟急活,冒雨行走在湿滑的山路上,不慎失足,从数丈高的山崖跌落。命虽捡了回来,但双腿尽断,内脏受损,从此成了卧病在床的废人。
这无疑是灭顶之灾。补锅的营生戛然而止,每日还需汤药将养。家中那点微薄的积蓄,如同烈日下的水洼,迅速干涸。起初,小梅尚能耐心伺候,但日子一长,眼见家徒四壁,未来一片灰暗,她的脸色便渐渐冷了下来。她开始嫌弃老王身上的药味,抱怨生活的艰辛,言语间充满了刻薄的挖苦。老王心中有愧,只能默默忍受,偶尔听到村里关于小梅与邻村张屠户来往过密的闲言碎语,他也只能闭上双眼,假装未曾听闻。
可他万万没想到,枕边人的心肠,竟能狠毒至斯。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小梅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语气异常平静:“喝了,好好睡一觉。”老王不疑有他,仰头饮尽。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感到腹中如烈火灼烧,又如刀绞般剧痛!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冷汗瞬间湿透衣衫,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角不断涌出,那是乌黑的血!
视线模糊之际,他依稀听到门帘外传来压低的对话。
“没动静了,该断气了吧?”是张屠户那粗哑的嗓音。
“这瘫子,早该下去了!以后,你可得一心一意对我。”小梅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老王双目圆睁,无尽的怨恨与绝望凝固在他脸上。最终,他在极致的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夜,小梅与张屠户便将老王的尸身用破草席一卷,趁乱抛入了村外荒坟堆立的乱葬岗,任其曝尸荒野。
冤魂不息,厉鬼寻仇。半个月后的子时,乌云遮月,万籁俱寂。小梅与张屠户正在炕上厮混,忽然,油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曳起来,颜色转为幽绿,将屋内映得一片鬼气森森。
“砰”的一声,房门被阴风猛地撞开!
小梅惊坐而起,循声望去,只见门槛内的阴影里,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那人面色青黑浮肿,七窍不断淌落粘稠的黑血,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是老王,又是谁?
“鬼……鬼啊!”小梅发出凄厉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炕里缩去。
张屠户胆大,抄起炕边的烟杆骂道:“死了还敢作祟?!”他定睛看去,门口却空无一物。正当他以为是小梅眼花,准备嘲笑几句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坟土霉烂气息的吐息,突然吹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浑身汗毛倒竖,机械地、一点点地转过头——老王那张溃烂流脓的脸,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呃……”张屠户的喉咙被无形之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下一刻,老王的身影化作一道浓黑如墨的阴影,猛地钻入了张屠户大张的口中!
张屠户当即倒地,身体剧烈抽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片刻后,他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重新站起,脖子歪斜,脸上挂着一个与老王死前面容一模一样的、充满怨恨与恶意的诡笑。
“小梅……我回来了……”他用着张屠户的嗓子,发出的却是老王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小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蜷在炕角抖如筛糠。“张屠户”一步步逼近,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他伸出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抓住小梅的脚踝,将她硬生生拖到面前。
“不……不要……饶了我……”小梅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
“张屠户”咧开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对准她雪白的肩头,猛地咬下!
“咔嚓”一声,是骨头被硬生生咬断的脆响。小梅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张屠户”头颅一甩,竟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黑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贪婪地咽下,随即又低下头,再次啃噬……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小梅最后的意识,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天明了,人们发现她时,她已彻底疯了。从此,杨柳村多了一个终日游荡的疯妇,衣衫褴褛,满身污秽,见人就惊恐地尖叫:“他回来了!他吃了我!!”她捡食着沟渠里的秽物,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而那个“张屠户”,则沉默地收起了老王留下的补锅挑子。他依旧每日出门营生,只是眼神阴冷,再无人见他与谁笑过。每当夜幕降临,他那叮叮当当的补锅声,在寂静的村落里回荡,听起来格外刺耳,仿佛冤魂永不消散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