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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画面定格在路明非的“GG”(Good Game)提示上。

结局毫无悬念。林晚照的军队在路明非精准如手术刀般的操作和泰山压顶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打出了gg。她没有像寻常玩家那样懊恼或找借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变成灰白色的屏幕,空出来的那只手,却更紧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牵住了路明非的手。对她而言,胜负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指尖传来的温度,和与他共享的这段短暂却真实的时光。

“哇塞!没想到衰仔师兄打这个游戏这么厉害呀!”

观战的夏弥兴奋极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凑到路明非另一边,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崇拜,“大神!大神!教教我好吗?我也想变得这么厉害!”

被虾米用这种眼神看着,路明非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他信口胡诌道:

“呃…这个嘛,要看天赋的啊…”虽然这确实是实话,星际争霸的上限极高,极度考验天赋,“我看你骨骼惊奇,天庭饱满,更适合玩……玩其他轻松愉快点的游戏。”

他试图把这只好奇的虾米引向别的领域。

“真的吗?真的吗?”夏弥却信以为真,追问道,“有什么推荐的吗?快告诉我!”

“呃……”路明非顿时卡壳,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哪个游戏能适合这位姑奶奶,同时又不会让她太过投入以至于惹出什么乱子。

“好了,不说了。”林晚照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人逐渐跑偏的对话。她松开牵着路明非的手,转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玩开心点,”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明非,眼神柔和,“大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这么快?”路明非脱口而出,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和惆怅。刚刚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暖意里,分离就像一盆冷水浇下。他现在真的无时无刻都想和林晚照腻歪在一起,仿佛只有在她身边,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和内心的不安才能被驱散。

“还有事嘛。”

林晚照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宠溺,她俯下身,在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迅速地、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短暂的吻,如同羽毛拂过。随即又用指尖捏了捏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像是在安抚一只舍不得主人离开的大型犬。

“解决完就回来陪你。”

她说完,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黑色的身影在昏暗嘈杂的网吧里划出一道清冷的轨迹,很快消失在门口,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以及座位上怅然若失的路明非。

————————

清晨的阳光,如同融化了的金子,暖暖地洒在琉璃厂大街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一辆人力三轮跑得正欢,车轮碾过历经岁月磨砺的石板,发出轻快的“嘎吱”声。街道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复古青砖小楼,飞檐翘角,每一户门前都悬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诸如“宝粹堂”、“崇文府”之类,透着股沉静的古意。

“清朝的时候,这儿可是赶考举子们住的地方,最多的就是纸墨店。”

蹬三轮的大叔一边哼哧哼哧地用力,一边神采飞扬地给车上的年轻客人介绍,语气里带着老北京特有的自豪,“戴月轩的湖笔,李福寿的画笔,清秘阁的南纸,一得阁的墨,那都是响当当的百年老牌!”

他回头瞥了一眼客人,“这条街上啊,以前可都是宝贝,我从小到大就在这儿遛弯,当年从地摊上都能淘换到前朝的瓷器!”

“现在嘛,主要就是忽悠外国‘傻老帽’了吧。”车上的年轻客人慢悠悠地接话,字正腔圆的中文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国腔调,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世情的调侃。

“哎哟我的妈呀!给您说对嘞!”三轮大叔仿佛找到了知音,激动得一拍大腿,车身都跟着晃了晃,“听客人您这口音……是河南人?”他试探着问。

“可能……我的中文老师是个河南人……”年轻的客人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遗憾。

人力三轮轻巧地拐过华夏书画社那雕花填漆、气派非凡的大牌楼,最终在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胡同口停了下来。

“到了,就这儿。”大叔用毛巾擦了把汗,指了指幽深的胡同,“不过跟您说实在的,这种小铺面里头,现在都没什么顶好的‘货’了,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忽地蹦出几句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and no credit card! No Visa! No American Express!”

他晃着手指,“这些,都不顶事!”

“英语很溜啊,”年轻的客人嘿嘿一笑,湛蓝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听着倒是像美国德州那边的口音。”

大叔也不尴尬,跟着嘿嘿一笑:“您耳力毒!”两人这一路上插科打诨,倒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

年轻的客人从容下车。他上身是一件质地精良的青色中式大衫,挽着一寸宽的雪白袖口,下身却搭配着一条现代款的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千层底的京式“条便”布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灿烂如阳光的金发,以及那双如爱琴海水般湛蓝深邃的眼睛。这身混搭,加上他的相貌,活脱脱就是一个写着“快来宰我”的外国游客形象。

果然,他刚一下车,旁边几个铺面里就“噌噌”跳出几个眼神热切、摩拳擦掌的伙计,嘴里喊着“hello! Friend! Look! Good things!(你好!朋友!看看!好东西!)”,争先恐后地想把这条“肥羊”拉进自家店里。

然而,这位年轻的客人却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唰”地一下打开一把素白的纸折扇,扇面上赫然是泼墨写就的“不到长城非好汉”七个大字,与他这身打扮相映成趣。他轻轻摇动折扇,步履从容,径直漫步进了那条阳光逐渐被阴影吞噬的幽深小巷,将那些失望的吆喝声抛在了身后。

小巷深处,愈发安静。“风隆堂”的招牌已经有些破旧,歪歪斜斜地挂在一个小铺面的门楣上,门口只垂着一幅宝蓝色的厚实棉布帘子。这儿已经是胡同的最尽头,光线晦暗,一般玩古董的人,绝不会选择在如此偏僻冷清的地方开店。

金发客人——凯撒·加图索——在帘子前驻足,随即伸手,掀开了那幅蓝色的棉布帘子。

门上方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越的“叮铃”脆响。

风隆堂内,时光仿佛凝滞。

凯撒·加图索掀开那宝蓝色的棉布帘子后,迈入了一个与外界喧嚣截然不同的世界。铜铃“叮铃”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并未引来店主的招呼。

店内光线昏黄而柔和。古老的纸糊窗棂将清晨的阳光过滤得朦胧如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悬浮、舞动,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陈旧的檀香味,混合着纸张、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构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时间的味道。

店铺不大,却塞得满满当当,像个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一格的小型博物馆。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笤帚倚在墙角,不知是商品还是店主自用。摞起来的木箱上漆色斑驳,露出里面深色的木质纹理。线装的古籍被随意堆放在条案上,纸页泛黄卷边。唐三彩的马匹扬蹄嘶鸣,却落满了灰尘。一方方石砚、一只只笔洗杂乱地陈列在博古架上,上面沾着干涸的墨迹或水痕。这里似乎什么都卖,却又什么都不像正经售卖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对面墙上的一套大红色嫁衣。

那红色鲜艳得几乎有些刺眼,与周遭的灰暗陈旧形成强烈对比。嫁衣是正统的清朝旗人款式,宽大的下摆如流云般垂落,裙长及地,刺绣着繁复精美的龙凤呈祥与牡丹团花纹样,金线银线在朦胧光线下闪烁着黯淡却奢华的光泽。高高的立领,宽大的挽袖,无一不彰显着旧时贵族女子的气派。在嫁衣旁边,还有人用泼墨的笔法,勾勒了一幅写意的新娘侧脸。没有精细的描画,只有寥寥数笔,那侧脸的线条却极尽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真有一个眼波流转的女孩,正扭过头来,冲着你轻轻一笑,带着某种欲语还休的神秘与风情。

凯撒慢悠悠地在店里转着圈,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物件,最后在那件大红嫁衣前驻足,饶有兴致地揣摩着画中女子脸上的神韵。

“清朝旗人穿的喜服是正统的旗袍样子,那时候的旗袍是宽下摆,裙摆到地,里面穿裤,可不是现在露胳膊露腿的样式。”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轻声响起,带着地道的京片子韵味。

凯撒并未回头,仿佛早已料到。

“林凤隆先生?”

“凯撒·加图索先生?真是年轻啊。”那个声音回应道。

凯撒这才转过身。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头,灰白的头发梳得整齐,一双铁灰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清醒,消瘦的脸颊轮廓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竹布衬衫,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一对油光锃亮的铁蛋,另一只手却拎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套夹着薄脆、抹着甜面酱的煎饼果子。一个操着纯正京片子、盘着铁蛋、吃着煎饼果子的……欧洲老头。

“你这个姓氏让我想起了颇多的事。”凯撒看着他那双铁灰色的眼睛,显然他此行做足了功课。

“林吗?”林凤隆耸了耸肩,拿起煎饼果子咬了一口,动作自然无比。

“对,听说林家最近在大换血,新任家主……没有清算你?”凯撒明知故问,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别拿我取笑了,凯撒·加图索先生。”

林凤隆混不在意地笑了笑,咽下嘴里的食物,“新任家主林晚照,和你是一个学校的吧?清算?清算的只是她父亲林垣那一脉的核心党羽。像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偏房远亲,血脉稀薄得都快赶不上自来水了,她哪有闲工夫来管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豁达,或者说,是历经风雨后的通透。

“闲谈就到此为止吧,”凯撒耸了耸肩膀,不再绕圈子,将一个颇有分量的牛皮纸袋放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20万美金,买你猎人网站上标价的那条消息。”他顿了顿,略带玩味地看着林凤隆,“话说,你身为林家的族人,竟然会缺钱到要在猎人网站上卖消息?”

林凤隆“哼哼”两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他放下煎饼果子,拿起纸袋,掂量了一下重量,熟练地打开看了看里面捆扎整齐的绿色钞票,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眉开眼笑的表情。

“我又不是主家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爷。”他慢条斯理地把钱收好,“像我这种连血脉都稀薄得不值钱的偏房,能收到主家象征性给点的资助,已经算是林家念旧情了。总得自己找点营生,对吧?”

他抬眼看着凯撒,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真没想到,猎人网站上也有您这样挥金如土的主顾啊。”

“花钱玩玩,图个开心而已。”凯撒摆出一副刚从清宫剧里学来的、带着点纨绔气的“八旗阔少”派头,随意地挥了挥手。

林凤隆也不点破,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红泥小炉边,给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距离这里不远,民族宫那边,有一条光彩胡同。”他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些,“明朝的时候,它是制造火器炸药的地方,那时候,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他忽然停下了话头,抬起那双铁灰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地看向凯撒,眼中微光一闪,如同暗夜里划过的火柴。

“王恭厂。”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历史的尘埃与某种不祥的预兆,轻轻落在了这间布满灰尘、檀香弥漫的古董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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