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端着那块看起来就甜得吓人的芝士蛋糕回到林晚照的独栋小楼时,门已经虚掩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客厅里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生活气息,只有林晚照一个人坐在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但线条极其简洁的沙发上。
“老大,你的蛋糕。”路明非把装着蛋糕的小纸盒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乖乖在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拿出自己那份三明治和可乐。
“嗯。”林晚照应了一声,打开盒子,拿出里面附赠的小勺子,开始对付那块金黄色的、淋着厚重焦糖浆的芝士蛋糕。
两人各自吃着东西,一时间只有路明非咀嚼三明治和可乐气泡细微的声响。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给这间冷清的屋子添上了一点暖色,但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路明非正埋头啃着三明治,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晚照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她用勺子切下了不小的一块蛋糕,然后,那只握着勺子的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喏。”
路明非瞬间僵住,嘴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三明治,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那块颤巍巍、散发着浓郁甜腻气味的蛋糕,大脑一片空白。
“等、等一下大姐,”他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差点噎住,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我……我没有碗和勺子啊!”这怎么吃?难道要他……
林晚照看着他这副蠢样子,眉头微微一皱,似乎觉得他的顾虑毫无必要。她根本没收回手,反而手腕往前轻轻一送,那勺带着她唇边可能残留气息(路明非脑补)的蛋糕,就这么直接、精准地塞进了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嘴里。
冰凉的勺子边缘碰到他的嘴唇,甜腻到极致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但比味觉冲击更快的,是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的记忆!
初中。某个考试后。 他因为在老大的辅导下成绩高了不少,正沾沾自喜。林晚照靠在墙边,听完他结结巴巴的汇报,嗤笑一声,随手从嘴里抽出那根亮晶晶的橙色棒棒糖,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奖励。”
她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语气依旧嚣张。 而彼时的路明非,被那突如其来的、带着她温度和口津甜味的“奖励”砸懵了,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整个人晕乎乎不知天地为何物。
此刻,历史重演。
同样是猝不及防,同样是被强行投喂,同样是……属于她的味道。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几乎是机械地、被动地含住了那块蛋糕,然后,那股甜到发腻、甚至有些齁嗓子的后味才猛烈地席卷而来,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觉神经,让他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丝扭曲。
太……太甜了!这真的是人类能承受的甜度吗?!
林晚照看着他五官几乎要皱在一起的样子,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探究,却又理所应当地问道:“太甜了吗?”
路明非猛地回过神,对上她的目光。他能说实话吗?不能!打死也不能!他立刻强行舒展眉头,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自以为)笑容,梗着脖子,用被甜得有些发哑的声音回答:
“没!合、合适!”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当场找水喝。
“哦,合适啊。”林晚照淡淡地应了一句,抽回了勺子。
然后,路明非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用那把刚刚塞进过他嘴里的勺子,神态自若地又挖了一勺蛋糕,送进了她自己嘴里。
而就在她品尝那勺蛋糕的时候,路明非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的嘴角,非常非常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甚至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但路明非捕捉到了。
那笑意很浅,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或者是对他强撑反应的洞悉和一点点……愉悦?
路明非呆住了,连嘴里那腻死人的甜味仿佛都变得不再难以忍受。
他看着林晚照平静地继续吃着那块能甜倒一头龙的蛋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她刚才……是笑了吧?
绝对笑了!
是因为蛋糕?还是因为……他?
无论是哪种,路明非都觉得,值了。哪怕接下来一个星期他嘴里都是这甜腻味儿,也值了。
直到蛋糕吃完,可乐喝光,包装纸和空盒子被路明非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客厅里恢复了之前的整洁,也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林晚照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双臂环抱,闭上眼睛,像是准备小憩。阳光落在她脸上,让那冷白的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周身那股凌厉的气势收敛了不少,显出一种平日里罕见的、带着倦意的宁静。
路明非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犹豫再三,像只试探着靠近猛兽的小动物,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坐到了长沙发的另一端,与她之间还隔着足以再坐一个人的距离。
他屁股刚挨着沙发垫,还没坐稳——
林晚照毫无征兆地扭过头,睁开了眼睛,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睡意,只有清晰的审视,仿佛他的一切小动作都在她感知范围内。
路明非瞬间僵住,维持着一个半起半坐的别扭姿势,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活像偷东西被当场抓获的小贼,脸上写满了心虚和慌乱。
“你在干嘛?”林晚照开口,声音带着刚休息时的微哑,语气却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我我……”路明非大脑一片空白,cpU直接烧干,疯狂搜索着能解释自己这诡异行为的合理借口,“我……我看这边……这边阳光比较好!”他憋出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恨不得当场咬掉舌头。
“你什么你。”林晚照撇了撇眉毛,似乎对他这蹩脚的解释连评价都懒得给。
然而,下一秒,她做出的动作让路明非彻底石化。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让他“滚远点”,而是就着侧头的姿势,身体非常自然地向旁边一歪,顺势靠在了路明非僵直的肩膀和手臂上。
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胛骨,黑色短发有几缕蹭到了他的脖颈,带来微痒的触感。她的重量并不沉,但路明非却感觉像是被一座山压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想睡觉。”
林晚照的声音从他肩头传来,闷闷的,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慵懒,仿佛靠着他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路明非僵硬得如同被美杜莎凝视过的石像。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手指头都不敢弯曲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声音大得他怀疑林晚照都能听见。脖颈处被她头发扫过的地方像着了火,被她靠着的那半边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滚烫的、不真实的麻木感。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与极淡甜香的气息,此刻无比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像一尊尽职尽责的雕塑,支撑着肩膀上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又柔软的“负担”。大脑里各种念头乱飞:她真的睡着了?我要不要动一下?她会不会觉得我肩膀太硌?我该不该搂着她?不不不打死也不敢!
阳光静静地移动着,房间内落针可闻。
路明非就这么僵硬地坐着,充当着人肉靠垫,感受着肩膀上均匀的呼吸,或许是真的睡着了?
心里五味杂陈,恐惧、紧张、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被需要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最不知所措的一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