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明非的心跳快到几乎要撞出胸腔时,那微妙的变化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原本充斥着笑语、碰杯声和爵士乐旋律的宴会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调低了音量。交谈声逐渐减弱,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同一个方向——那两扇洞开的、象征着入口的巨门。
路明非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那一直有些佝偻的背脊,用力挺直了几分。他顺着众人的目光,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极致渴望的心情,向大门口望去。
然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见了林晚照。
不,那或许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老大”了。
她站在那里,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如同从燃烧的晚霞深处走出的神只,或者说……魔女。那身酒红色的长裙不再是衣物,而是她身体延伸出的、流动的火焰与阴影。极致的红衬得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白得晃眼,带着一种易碎又坚硬的质感。凌厉的肩线让她如同即将出征的女武神,紧束的腰身与轰然绽放的裙摆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一刀切的短发露出一段优美而骄傲的脖颈,上面的金属颈环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唇如血,眼线上挑,那双总是带着嚣张或调侃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俯视众生的、冰冷的平静。
她艳丽的像是天边最遥远、最明亮也最灼人的星辰,光芒万丈,却让路明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触不可及。
这强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气场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路明非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股源自本能的自卑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里传来的、想要弯下腰、蜷缩起来、躲进阴影里的哀鸣,像之前在电影院那样。
不行。
一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几乎要被扑灭的心湖中猛地炸开。
不能……不能给大姐丢脸啊
他在心里哀嚎着,死死咬住牙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气场和内心的退缩,强迫自己那微微颤抖的双腿站得更稳,将那刚刚挺直不久的背脊,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弓弦。尽管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僵硬,甚至有些可笑,但他依旧倔强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棵在狂风中死死抓住地面的、微不足道的小草。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林晚照身上,带着恐惧,带着卑微的仰视,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肯退缩的执拗。他害怕,害怕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
就在这时,林晚照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了层层人群,越过无数或惊艳、或敬畏、或好奇的视线,准确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路明非身上。
那一瞬间,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紧接着,他看到卡米拉松开了挽着林晚照的手,对着他这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像一尾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的人群,将舞台完全留给了林晚照。
然后,在路明非几乎要窒息的目光中,林晚照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再去看任何人。她的目标明确得如同出膛的子弹。她迈开了脚步,向着路明非所在的方向,径直走来。
她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决绝。酒红色的裙摆在她身后流动,如同流淌的血河,又如同燃烧的羽翼。她周身散发出的,不仅仅是美丽,更是一种近乎杀气的、凌厉到极致的压迫感。她不像来参加宴会的宾客,更像是一位走向自己猎物的……女王,或者说,一柄正在归鞘的、锋芒毕露的利刃。
而她所过之处,前方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的潮水,自动地、无声地向两侧让开,为她留出一条笔直的、通往路明非的通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条通道,聚焦在那抹移动的、燃烧的红色身影上,最终,落在了通道尽头那个穿着白色西装、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却努力挺直背脊的男孩身上。
路明非看着那个带着毁灭般美丽和气势的身影,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大脑一片空白。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如同梦境又如同审判的红色身影。
她来了。
带着踩破万军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