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寄存处)
巷子里的光线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路明非背抵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红白毛捏着拳头,指节咔咔作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臭小子,你这副怂样看着就让人火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图钱也不图色,就纯算你倒霉!”
旁边一个黄毛嬉皮笑脸地帮腔:“大哥说得对,看见他那窝囊废的样子就想踹两脚。”
另一个胖子就是一脚把路明非的书包踹飞,书包旋转着,像是飞翔的乌龟。
不是吧?
路明非心里哀嚎着。
这算什么?刚出新手村就遇见了新人杀手?
红白毛狞笑着,沙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朝路明非的脸砸了过来!
就在拳头即将亲吻路明非皮肤的瞬间
“喂。”
一个清亮、带着点懒洋洋拖腔的女声,突兀地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让红白毛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抬头。
巷子旁边那堵不算太高的旧砖墙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女孩。她一条腿曲起踩在墙头,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晃荡着。夕阳的金红色光芒正好打在她背后,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轮廓光,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头利落的、似乎比夜色还深的短发,在风里轻轻拂动。
她微微歪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姿态闲适得像在看一出无聊的街头剧。
“我说,”墙头的女孩又开口了,语调依旧轻飘飘的,甚至带了点笑意,像是在点评天气,“打人都不会挑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呢,就这么猴急?”
红白毛被这突如其来的搅局者弄得火冒三丈:“关你屁事!臭娘们儿,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揍!”
“啧,”女孩咂了下嘴,似乎有点嫌弃对方的粗鲁和没新意。她终于动了,身体轻盈地向前一探,整个人竟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头朝下——从墙头倒挂了下来!
齐肩的头发垂落,这下路明非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甚至可以说有点锐利的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英气,眼睛很大,瞳仁是近乎纯黑的颜色,眼前的女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锋芒的张扬。
她倒挂着,视线刚好和吓傻的路明非平齐,完全无视了旁边三个气势汹汹的男生。她的目光在路明非脏兮兮的校服、脸上的淤青和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上扫了一圈,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什么同情,反而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哟,还是校友。”她对着路明非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轻浮感,“叫什么名字?看着…挺耐揍的嘛。”
路明非嘴唇翕动,还没有从这戏剧性的反差反应过来,他先是遇见新人杀手,紧接着一个女孩从天而降,倒显得他才像是那个该被拯救的柔弱的公主。
“吓傻了?”女孩挑眉,语气里倒没多少不耐,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保持着倒挂的姿势,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路明非的额头,“问你呢,小沙包。”
“路…路明非…”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路明非…”女孩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她的目光越过路明非,终于懒洋洋地瞥向王强三人,那眼神就像在看几块碍眼的石头。“喂,你们几个,”她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我捡到了。现在,滚。”
“捡你妈!”红白毛彻底被激怒,被一个女生这样轻视让他暴跳如雷,“你以为你是谁?老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
墙头的女孩忽然动了。倒挂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猛地一荡,借着腰腹的力量,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跳了下来,不,不是跳,是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落地无声。
她正好落在路明非和王强之间,背对着路明非,直面三个比她高壮的男生。她甚至都没完全站直身体,落地时膝盖微曲,一只手随意地撑了一下地面,动作流畅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红白毛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眼前的女孩明明比他们矮,身形也纤细,但那种瞬间爆发出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让他和两个同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她甚至没看他们,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拍打着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真吵。”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抱怨苍蝇。
然后,她才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睛看向红白毛,嘴角又勾起笑:“想动手?试试呗。”
没有怒吼,没有夸张的架势,甚至声音都不大。但就是那轻飘飘的语气,那黑沉眼眸里毫不掩饰的“你们不够看”的笃定,让红白毛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黄毛咽了口唾沫,胖子更是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你…你给老子等着!”红白毛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终究没敢上前。他狠狠剜了路明非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那个仿佛随时能扑上来的女孩,低吼道:“走!晦气!” 三人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逃离了小巷,连踩在脚下的书包都忘了。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路明非粗重的喘息和垃圾堆里苍蝇的嗡嗡声。
女孩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路明非。她走到他面前,路明非下意识地又想往后缩。她比他高小半个头,凑近了看,那股无形的压力感更强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路明非吓得一闭眼。
预想中的触碰落在了他脸颊的擦伤上,有点凉。他睁开眼,看到女孩正用指腹轻轻蹭掉他伤口边沾的灰土,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她的指尖有薄薄的茧。
“啧,皮还挺嫩。”她撇撇嘴,语气还是那么欠揍。她收回手,仔细看了看路明非脸上的伤,黑眼睛里没什么波澜。“路明非,是吧?”她双手插回裤兜,微微扬起下巴,用那种理所当然、仿佛在宣布太阳从东边升起的语气说道:
“行了,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
路明非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啊…啊?”
“啊什么啊?”女孩不耐烦地皱眉,伸手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你这种走路都自带‘快来打我’气场的小沙包,没个人罩着,早晚被捶成烂泥。算你运气好,今天被本小姐捡着了。”
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让路明非觉得自己像被捡回来的流浪狗。然后,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笑容里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记住啊,我叫林晚照。以后,我罩着你。代价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路明非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先欠着吧,等本小姐心情好了再收。反正,你归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路明非石化的表情,转身,非常自然地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踩脏的书包,像拎个麻袋一样随意地甩在肩上。然后,她对着还贴着墙根的路明非,抬了抬下巴,动作干脆利落:
“还杵着?小沙包,走了。送你到路口,省得你半路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捡去当靶子。” 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带着点嫌弃,却又有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反驳的保护意味。
她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巷口的光亮走去。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那个背着两个书包、步伐飒爽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路明非茫然又惊愕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