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皇自爆核心引发的终极湮灭,被汐以海皇终极净化之力强行消弭,那笼罩在北境上空的、令人窒息的毁灭阴云终于彻底散去。随着魔皇的彻底陨落,其残存的意志消散,那些从深渊裂缝中涌出的魔潮仿佛失去了源头活水,变得混乱而无序,不再具备之前那种悍不畏死、协同进攻的威胁性。
四象周天守护大阵的光芒依旧温润地笼罩着大陆,虽然因为刚才承受了巨大的冲击而略显黯淡,阵基各处也传来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报告,但它终究是稳固了下来,如同母亲温暖的怀抱,抚慰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天地。
天空之中,那持续了许久的暗红色不祥天象,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露出了久违的、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却纯净的天光。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与死寂气息,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淡淡的悲伤所取代。
北境边缘,联军将士们相互搀扶着,望着那片被彻底化为虚无、空间壁垒薄如蝉翼的恐怖战场,心中充满了对之前那场巅峰之战的震撼与敬畏,更有对以重伤垂死为代价换取最终胜利的魔神与海皇的无尽感激。
“快!清剿残余魔物,一个不留!”
“医修!医修在哪里?!快来救人!”
“修复防御工事,统计伤亡!”
各族将领强忍着悲痛与疲惫,嘶哑着嗓子发布命令。战争还未完全结束,扫尾工作同样艰巨。但所有人的心中都燃着希望的火种——最强大的敌人已经伏诛,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魔宫,万魔窟核心祭坛。
原本肃穆宏大的祭坛,此刻弥漫着一股压抑而沉重的气息。支撑四方的光柱虽然未曾熄灭,但明显微弱了许多,尤其是代表魔神之心的西方光柱和代表海皇神魂的南方光柱,更是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祭坛中央,原本用于盘坐修炼的区域,此刻被紧急布置成了一处疗伤之所。浓郁的魔气与温和的水元交织,形成了一片奇异的力量场域。
沧溟静静地躺在一片由万年幽冥玉髓打造的石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残留着暗金色的血痕。他紧闭着双眼,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慵懒戏谑的紫眸被掩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平日里妖孽凌厉的面容难得地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安静。他玄色的衣袍已被除去,露出精壮却布满伤痕的上身。胸口处,那魔神之心的投影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周围皮肤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纵横交错,边缘处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难以驱散的湮灭气息,阻碍着魔躯的自我修复。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汐就跪坐在石榻边。
她已褪去了那身华丽威严的海皇战甲,换上了一袭简单的冰蓝色长裙,长发未绾,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但她眉宇间的疲惫与憔悴,却比身着战甲苦战时更甚。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甚至带着一丝透明的质感,那是力量与心神双重透支的表现。
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沧溟冰冷的手,另一只手则悬于他胸口上方,精纯浩瀚、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海皇本源之力,混合着她自身的神魂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又似温暖的光辉,持续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渡入沧溟体内。
这并非简单的疗伤。
魔皇自爆的湮灭之力,蕴含了深渊最本源的死寂与毁灭规则,它不仅重创了沧溟的魔躯,更侵蚀了他的魔神本源,甚至伤及了神魂根本。寻常的丹药、灵力灌输,对此效果甚微,甚至可能因为属性冲突而加重伤势。唯有同等级别的本源力量,以最温和、最持久的方式,一点点中和、驱散那些顽固的湮灭规则,滋养修复他受损的本源与神魂,才能将他从陨落的边缘拉回来。
而本源之力,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是根基所在,损耗一丝都需漫长岁月来弥补。像汐这样不计代价、持续不断地输出,无异于是在用自己的道基和未来潜力,去换取沧溟生的希望。
“娘娘,您已经连续输送三个时辰了,让属下来替您一会吧?”魇煞站在不远处,看着汐那摇摇欲坠却依旧强撑的身影,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恳求道。他和其他几位魔将身上也带着伤,但此刻更忧心的是尊上与娘娘的状况。
汐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沧溟的脸,声音轻却坚定:“不必。你们的魔元属性与他虽同源,但不够精纯,难以驱散那些附骨之疽般的湮灭规则,反而可能激起他本源的自发排斥。唯有我的海皇本源,蕴含生机与净化之力,方能缓缓中和。”
她何尝不知道这样消耗下去的后果?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力量的急剧流失,传来一阵阵微弱而不安的悸动,仿佛在抗议。汐只能分出一丝心神,温柔地抚慰着孩子,同时咬紧牙关,继续着这近乎自我牺牲的救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祭坛内寂静无声,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以及汐偶尔压抑的、因为过度消耗而带来的细碎咳嗽声。魔宫上下,所有魔族都屏息凝神,将自身魔力注入地脉,希望能为祭坛中的两位至尊提供一丝微薄的支援。
魇煞看着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握住尊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心中五味杂陈。他曾对这个被献祭而来的人鱼充满戒备,甚至暗中鄙夷。但此刻,看着她为了救治尊上不惜耗尽自身本源,那份决绝与守护,让他这个见惯了杀戮与背叛的魔将,也为之动容。
“娘娘,至少服下这颗‘九转还魂丹’,稳固一下您自身的神魂。”魇煞取出一个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玉瓶,恭敬地递上。这是魔宫宝库中疗伤圣药,对神魂伤势有奇效。
汐这次没有拒绝,她现在不能倒下。她接过丹药服下,一股温润的药力化开,勉强稳住了她有些涣散的神魂,但本源力量的流失,并非丹药可以弥补。
输送依旧在继续。
汐能感觉到,沧溟体内那原本如同死水般沉寂的魔神本源,在她海皇本源力量的持续滋养与冲刷下,终于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那些盘踞在伤口和本源深处的湮灭规则,被一点点地逼出、净化。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每净化一丝,都仿佛要抽走她一部分生命力。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魔域那永恒晦暗的天空,似乎也因为这场劫难的平息而透出了一丝微光。
汐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渡入沧溟体内的本源力量也变得时断时续。她快到极限了。
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晕厥过去时——
她一直紧握着的、沧溟那冰冷的手,指尖忽然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汐猛地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消耗过度产生的幻觉。她立刻集中起全部精神,紧紧盯着沧溟的脸。
只见他长而密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比之前那次更加明显。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喉结滚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汐……儿……”
微不可闻的两个字,如同羽毛般拂过汐的心尖。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般冲垮了汐所有的坚强与伪装,泪水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滴在沧溟冰冷的脸颊上。
“我在……沧溟,我在这里!”她哽咽着回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握着她的手收紧,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沧溟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紫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黯淡而迷茫,焦距慢慢凝聚,最终定格在汐那布满泪痕、苍白憔悴却充满了无尽惊喜与担忧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源源不断渡入自己体内的、那属于海皇的、冰蓝色中带着纯白生机的本源力量。也看到了她因为力量过度消耗而近乎透明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愤怒与……铺天盖地的心疼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这个傻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干涩和身体的剧痛只发出了一声气音。他想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停……下……”他用尽力气,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紫眸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恳求。
他宁愿自己承受这蚀骨之痛,慢慢熬过漫长的恢复期,也不愿看到她为了他如此伤害自己!
汐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心疼与阻止,泪水流得更凶了,却倔强地摇了摇头,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催动最后的力量,将一股更加精纯的本源之力渡了过去。
“你闭嘴……”她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执拗,“我说了算……这次,听我的。”
她的本源力量如同最温柔的网,将他破碎的本源小心翼翼地包裹、连接,那蕴含着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气息,驱散着他神魂中的阴霾与痛苦,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舒适。
沧溟紫眸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强撑的倔强,看着她决绝的守护,看着她滚烫的泪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子,为他如此不顾一切。
心中那处最坚硬、最冰冷的地方,仿佛被这温暖的泪水与本源力量彻底融化。一种陌生的、酸涩而又无比充盈的情绪,涨满了他的胸腔。
他不再试图阻止,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在那温暖本源力量的持续滋养下,沉重的疲惫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
汐感受到了他这微弱的回应,心中巨震,泪水流淌得更加汹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他终于,又一次抓住了她。
她俯下身,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冰冷汗湿的额头上,任由自己的本源力量与他微弱的气息交融,声音轻如耳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
“睡吧,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等你醒了,我们再……慢慢算账。”
祭坛内,冰蓝色的本源光辉依旧温柔地闪耀着,如同暗夜中最执着的星辰,守护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魔宫之外,劫后余生的大陆,万物开始悄然复苏,新的生机在废墟与悲伤中,悄然萌发。
而神魔之间,那以生命与本源为代价交织的羁绊,至此,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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