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在台中港的暮色中落下时,林墨的脚步还带着海风的疲惫,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刚踏上码头,他就让人叫来吴风 —— 从萨尔瓦多城带回的玻璃制品还没来得及卸下,招募造船工匠、采购货船的事已在他心里盘算了一路。
“吴风,你立刻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泉州,若泉州工匠难寻,再转道广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林墨站在码头的栈桥上,身后是刚停靠稳当的一千料货船,海风卷着他的衣摆,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次去,有两件要紧事:一是网罗造船工匠,二是采购两艘货船,越大越好。工匠是根本,哪怕多花些银子,也要把人带回来。”
吴风刚把玻璃制品的木箱搬上岸,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到林墨面前:“公子,招募工匠有啥标准?泉州的造船工匠大多在大家族的造船厂干活,咱们直接挖人,会不会得罪那些人?广州那边更是鱼龙混杂,我怕找不着靠谱的。”
林墨早已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详细的招募条件。
“优先找那些在船厂受了委屈、家里有困难的工匠,比如被克扣工钱、遭管事刁难的,或是因灾荒失业的。咱们给双倍工钱,成年男丁每月三百文,手艺好的师傅给五百文,再每人分一亩地,家眷也能跟着来台中堡,管吃管住。”
“至于那些大家族们,咱们不碰他核心的造船师傅,找些中下层工匠,他们未必在意,他们现在估计正忙着想什么产业会挣大钱呢,哪会盯着几个普通工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去泉州先找‘同顺号’李满仓,他消息灵通;广州就去城西的造船巷,那里聚集着不少散工。”
“给那些工匠们都说清楚,台中堡虽偏,但安稳,不用怕战乱,更不用受气,咱们造的是保家的船,不是争地盘的工具。”
吴风认真把条件记在心里,重重点头:“公子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就算跑遍泉州广州,也得把工匠找回来!”
“路上注意安全,带足干粮和银子,遇到麻烦就说是采购粮食的商船。”
林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五百两白银,“不够再让人从堡里送,切记,工匠的手艺和人品都得把关。”
次日清晨,吴风带着两个亲卫,就开着船出发了。
三日后抵达泉州港时,恰逢一场春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裹紧身上的粗布短褂,直奔 “同顺号”—— 李满仓的商铺在泉州港最热闹的街上,门口挂着 “同顺号” 的木匾,漆皮已有些剥落,却依旧透着几分气派。
“李掌柜,好久不见!”
吴风推门走进商铺,李满仓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连忙放下算盘迎了上来。
“吴兄弟?啥风把你吹来了?快坐快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两人寒暄几句,吴风便说明来意。
李满仓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眉头瞬间皱起:“吴兄弟,不是我不帮你,那些大家族的造船厂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部分家族的造船厂都是管家管着的,那些家伙可心黑得很,工匠们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谁敢轻易跳槽?我听说王家上个月有个老工匠想请假回家看生病的老娘,都被王管家打得半死,谁敢跟你们走啊?”
吴风心里一沉,却不死心:“李掌柜,我知道难,但咱们公子真的急着要工匠,只要有合适的,不管啥情况,您都给我说说,我试试总比不试强。”
李满仓叹了口气,凑近吴风,压低声音道:“要说合适的,还真有一个。姓张的木匠,叫张顺,在周家船厂干了二十年,专做船体拼接,手艺是数一数二的,连荷兰人的船他都能看出门道。”
“可上个月,王三炮要他给自家造一艘花船,张顺说船料不够,拒绝了,结果被王三炮诬陷‘故意拖延战船工期’,不仅扣了他半年工钱,还把他赶了出来,连铺盖卷都扔到了街上。”
“那他人呢?现在他人在哪儿?” 吴风连忙追问。
“在城郊的破龙王庙里住着,一家子五六口人,老母亲卧病在床,两个孩子还小,听说快断粮了。”
李满仓叹了口气。
“你要是去找他,可得好好说说,那人心气高,受了这委屈,怕是对‘招工’俩字敏感得很。”
吴风谢过李满仓,立刻带着亲卫赶往城郊。
破龙王庙果然破败不堪,庙门早已没了,只剩下半截门框,院里长满了野草,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下来,在地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
走进大殿,就看到角落里搭着一个简陋的窝棚,用破布和茅草遮着。
窝棚前,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短褂的汉子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磨得发亮的刨子,在一块破旧的木板上细细打磨,旁边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男孩趴在他腿边,眼巴巴地看着,嘴里小声念叨着。
“爹,我饿……”
汉子正是张顺,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警惕,手里紧紧攥住刨子,像是把它当成了武器:“你们是谁?来这儿干啥?我这儿啥都没有,别来打主意!”
吴风放缓脚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示意亲卫把带来的两袋糙米和几个白面馒头放在地上:“张师傅,我是小琉球来的吴风,不是坏人,是来请您去干活的。”
张顺愣了一下,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干活?我不去!我再也不去船厂了!”
他想起王三炮的嚣张嘴脸,想起被扣掉的工钱,想起老娘咳嗽着说着。
“顺儿,咱不干活了,娘不治病了。”
眼眶瞬间红了。
“张师傅,我知道您在王家受了委屈。”
吴风慢慢走过去,蹲在张顺面前说道。
“咱们台中堡不是那些大家族的船厂,咱们公子是个实诚人,知道您手艺好,想请您去造能保家的船。每月给您五两工钱,比王家的工钱多一倍,而且还分您五亩地,家眷都能跟着去,管吃管住,老母亲的病咱们也能请大夫看。”
张顺手里的刨子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吴风:“你…… 你说啥?五两银子?还分地?管我娘看病?”
“千真万确!” 吴风掏出一小块银子,大概有一两多的样子,放在张顺手里。
“这是定金,您先买点药给老母亲治病,再买点粮食给孩子填肚子。要是愿意去,我明天一早就带着船来接您和家人,咱们台中堡虽然偏,但安稳,没人敢欺负您。”
张顺捏着手里的钱和银子,手指微微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窝棚,媳妇正抱着小女儿探出头,眼里满是期待;老母亲在窝里咳嗽着,声音微弱。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对着吴风深深鞠了一躬:“我去!我张顺这条命,以后就卖给你家公子了!只要能让我家人活下去,我啥苦都能吃!”
吴风连忙扶起他:“张师傅快别这么说,咱们是请您去帮忙,不是卖命。明天我来接您,您先好好安顿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