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光刚透过热兰遮城棱堡的箭窗,三艘荷兰快船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海平面上。
与出发时的意气风发不同,返航的船只显得狼狈不堪 —— 甲板上的士兵个个面带疲惫,连平日里挺拔的军容都变得松散。
当快船停靠在码头时,早已等候在此的总督卫队立刻上前,却没看到预期中满载收获的货舱,只看到十几名受伤的士兵和德弗里斯阴沉的脸。
科恩总督的议事厅内,空气中烟气弥漫,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紧张。
科恩身着深蓝色天鹅绒总督制服,胸前的黄金徽章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坐在铺着荷兰本土羊毛毯的座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德弗里斯,语气平静得吓人。
“德弗里斯指挥官,我让你去让那些土着乖乖签下契约,你却带着残兵和空船回来。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德弗里斯垂着头,双手捧着那份写满战斗经过的羊皮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总督阁下,我们…… 我们遭遇了林墨的伏击。那个林墨,根本不是普通的流民头目,他能召集上千人,还有四十名装备火药枪的亲卫,甚至懂得分兵夹击的战术。我们寡不敌众,不仅没能让阿拉米签下契约,还损失了十五名士兵,丢了两门六磅火炮。”
“损失了十五人?还丢了两门火炮?”
科恩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鎏金铜杯被震得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带着一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兵,去对付一群土着和平民,竟然还能丢了火炮?德弗里斯,你知道那两门火炮从巴达维亚运到这,要花费多少金币吗?你知道十五名训练有素的水手士兵,需要多久才能培养出来吗?”
他走到德弗里斯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对方的脸。
“之前你和范德克都向我保证,林墨只是个不值一提的逃犯,他的据点连铁器都稀缺。现在呢?他不仅有火器,还能指挥上千人作战!你们的探查,就是这样的结果?”
范德克站在一旁,脸色苍白,连忙上前一步辩解:“总督阁下,我们之前探查时,林墨确实只有几百人,也没看到火器。他肯定是在这几个月里,偷偷发展势力,还和土着联手了!”
“联手?” 科恩冷笑一声,接过德弗里斯手中的羊皮纸,快速浏览着。
“林墨不仅和大肚部落联手,还能让附近的汉人村庄(赵家庄)也跟着他出兵。看来,我们之前都低估了这个汉人。”
他的手指停在 “林墨破坏火炮、压制射手队” 的段落上,眉头渐渐皱起。
“一个逃犯,竟然懂得如何对付我们的火炮和燧发枪队,这背后,会不会有郑芝龙的支持?”
这个猜测让议事厅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德弗里斯连忙摇头:“我们没看到郑芝龙的人,林墨的士兵大多是流民和村民,武器也很简陋,除了那四十支火药枪,其他都是铁刀、长矛甚至农具。郑芝龙要是支持他,他应该会有更精良的武器。”
科恩沉默片刻,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海面。
热兰遮城的棱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坚固,可他知道,一旦林墨的势力继续壮大,联合更多的土着和汉人,将会威胁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殖民根基 —— 硫磺贸易是公司重要的收入来源,而台中堡的位置,正好卡在热兰遮城与中部土着部落的贸易路线上。
“看来,我们之前的轻视,给了对方发展的机会。”
科恩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德弗里斯,你虽然战败,但至少摸清了林墨的实力,功过相抵,免去你指挥官的职务,降为副官,戴罪立功。”
德弗里斯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感激:“谢谢总督阁下!我一定好好赎罪,亲手打败林墨,夺回火炮!”
“打败他,光靠你还不够。”
科恩走到地图前,手指指向台中堡的位置。
“传我的命令,立刻从巴达维亚调遣两百名士兵、四门十二磅火炮和一艘战舰过来。另外,派人去联系郑芝龙,告诉他林墨在台湾的势力扩张,可能会影响他的海上贸易,试探他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共同对付林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援军到来之前,加强热兰遮城的防御,同时派人密切监视台中堡的动向,记录他们的人数、武器和防御工事。我要知道,林墨每天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在和其他部落或村庄联系。”
范德克连忙躬身领命:“是,总督阁下!我立刻去安排!”
科恩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份羊皮纸上,手指在 “林墨火器精度不高、士兵多为临时召集” 的描述上划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墨虽然懂得战术,但他的士兵终究是乌合之众,火器精度也远不如我们的燧发枪。只要我们的援军一到,集中火力攻破他的土堡,那些流民和土着,很快就会溃散。”
他走到墙边,看着挂在那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声音带着殖民统治者的傲慢与冷酷。
“在海上,任何敢挑战我们权威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林墨以为赢了一次,就能在这座岛上站稳脚跟了?他错了,他面对的,是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力量。”
议事厅外,晨光渐盛,热兰遮城的钟声响起,却不再是往日的平静祥和。
码头的工人开始搬运从船上卸下的伤员,总督卫队则加紧了巡逻,整个城堡都弥漫着战前的紧张气氛。
没有人注意到,在棱堡的阴影里,一个汉人商贩正悄悄记录着这一切 —— 他是林墨之前安排在热兰遮城的眼线,很快,科恩调兵遣将的消息,就会传到台中堡。
而科恩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坐在议事厅内,对着地图盘算着进攻计划。
在他看来,林墨不过是殖民统治路上的一个小障碍,只要援军一到,就能轻易清除。
却没意识到,他的轻视与傲慢,正让荷兰东印度公司,一步步走向与林墨及其盟友的全面冲突,而这场冲突,终将改变台湾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