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台中港,晨雾如纱,将海面笼得朦胧。
忽然,雾霭深处传来沉闷的船帆鼓动声,三艘主力战船如黑色巨兽破雾而出,船舷两侧的红衣大炮泛着冷光,炮口斜指天空,似在炫耀威慑力;五艘商船紧随其后,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船上满载着物资。
铁链撞击甲板的 “哐当” 声震得岸边红树林簌簌作响,水鸟惊飞,群起盘旋,为这场不请自来的 “巡视” 添了几分肃杀。
林墨立在木堡了望台,指节紧扣栏杆,泛出青白。
身后的李虎按紧腰间燧发枪,喉结滚动:“公子,这郑芝龙带来了至少两百亲兵,个个身上还带刀扛枪,哪是巡视?分明是来抢配方的!佛朗机炮要不要先装满弹药?”
林墨目光死死锁住最前方的 “飞黄号”—— 郑芝龙的旗舰,桅杆上飘扬的 “郑” 字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别急。他现在得靠香皂赚银子,不会轻易跟咱们撕破脸的。但你去吩咐下去,亲卫守死工坊和地窖,核心区域哪怕是一只鸟,也不准飞进去。”
说话间,船队已靠岸。
跳板 “哐当” 搭稳,郑芝龙身着玄色锦袍,腰系镶宝玉带,手握两颗翡翠珠,在亲兵簇拥下大步走来。
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扫过码头时,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连空气都似被他的威压凝住。
“林老弟,别来无恙啊!” 郑芝龙老远便开口,笑声爽朗却藏着锋芒。
“哥哥来海上巡视海防,顺便看看你 —— 没想到你把这荒岛打理得有模有样,倒让哥哥刮目相看!”
林墨快步迎上,笑容恰到好处:“总兵爷大驾光临,台中堡蓬荜生辉。小弟已备下薄酒,就等您尝尝台湾的海味。”
两人并肩前行,郑芝龙的目光却似钩子般,频频瞟向不远处的香皂工坊 —— 烟囱冒着青烟,椰子油的清香顺着海风飘来,勾得他心痒难耐。
他此次前来,明是 “慰问”,暗里藏着两把算盘:一是摸清产能,二是看看能不能撬走配方,或者把核心工匠也挖走,让林墨彻底沦为他的 “打工仔”。
“听说你这工坊日产一万多块香皂?” 郑芝龙状似随意地问,指尖把玩着翡翠珠。
“哥哥在泉州都听闻了,你的香皂现在在大明都炒到了天价,连周奎那老东西都得求着我供货。”
林墨笑意更深,却巧妙绕开核心:“都是托了郑大哥的福。若不是您送来的油、还有纯碱,小弟哪能造出这么好的香皂?说到底,还是您眼光好,肯给小弟这个机会。”
他故意把功劳全推给郑芝龙,既给足对方面子,又守住了产能的秘密 —— 实则工坊日产早已突破两万块,还藏了批私货想要通过原住民渠道卖给西班牙人还有荷兰人。
郑芝龙的亲兵队长张彪跟在身后,眼神如鹰隼,偷偷记录着工坊位置、巡逻路线,这些小动作全被林墨看在眼里,他却只当作没瞧见,脚下步伐悄悄加快,引着众人往木堡走,远离工坊核心区。
踏入台中堡时,郑芝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边的空地上柴火堆得像小山;熬煮区的陶锅冒着热气,吴岳带着工匠搅拌皂液,香气浓郁得让人沉醉;脱模区的工匠动作麻利,竹筐里的香皂码得整整齐齐,泛着温润的光泽。
“林老弟,你这工坊倒真像那么回事。”
郑芝龙走到熬煮区,身子前倾,似要细看陶锅。
“这里面除了油,还加了什么宝贝?竟能做出这么香的香皂?”
林墨早有准备,指了指旁边贴着 “草木灰” 标签的陶盆,语气坦然:“不过是些普通草木灰和纯碱,用来凝皂的。只是这草木灰得用三年樟木烧,纯碱要从广州运,比例更是差不得分毫 —— 多一钱则硬,少一钱则软,全靠经验拿捏。”
他故意说得半真半假,绝口不提最关键的材料配比,这可是香皂的命门。
郑芝龙眉头微蹙,还想追问,吴岳却端着一碗刚做好的一块龙涎香香皂上前,躬身道:“郑将军,这是刚做好的皂,您要不要试一试?看小弟们火候掌握得如何。”
郑芝龙脸色微变,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哥哥就是好奇看看。”
趁郑芝龙分心,林墨悄悄给吴岳使了个眼色。
吴岳心领神会,高声喊道:“大伙儿把身边的东西都收一收!郑将军要来咱们这视察,别让材料挡了路!”
配料区藏着最大的秘密 —— 龙涎香、玫瑰粉等珍贵香料,还有记录着核心配比的纸条。
工匠们动作飞快,用布巾裹紧香料,搬进里间储藏室,“咔嗒” 一声锁死。
张镇见状,刚想跟进去,却被李虎一步拦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张队长,里面潮湿,满是香料粉尘,怕污了您的衣袍,还是在外边等吧。”
张镇脸色一沉,手按刀柄,却被郑芝龙用眼色制止。
郑芝龙心里清楚,现在硬闯只会打草惊蛇,不如先忍一忍,等会儿在宴席上再想办法。
他笑着打圆场:“既然是储藏室,那便不看了,别耽误林老弟的生意。”
接着,郑芝龙又提出要 “瞧瞧冶炼炉”。
林墨心里一紧,工坊的地窖里藏着赵老大他们这些时日刚打造好的燧发枪,绝不能暴露!他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推脱:“实在对不住,张大哥。冶炼房那边昨天出了故障,炉膛裂了道缝,正忙着修补,到处是铁屑煤渣,实在不方便您参观。等修好了,小弟亲自去泉州请您来看?”
郑芝龙盯着林墨的眼睛,想找出破绽,可林墨眼神坦然,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他心里犯嘀咕:是真坏了,还是故意藏着什么?犹豫片刻,他还是点了头:“也好,那哥哥就等你修好的消息。”
其实,冶炼炉根本没坏。
赵老大早就带着工匠把燧发枪藏进地窖,还在炉旁堆了堆待修的锄头、镰刀,撒上煤渣,营造出 “检修” 的假象。
林墨知道,郑芝龙对武器最敏感,一旦看到燧发枪,定会猜到他的野心,说不定当场就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