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航行了七天。前三天还算平静,后来遇到了风浪,船身剧烈摇晃,好多人吐得昏天黑地,小栓也吐了,脸色惨白,王桂英抱着他,一夜没合眼。
李老实则守在婆婆身边,帮她擦汗、喂水,婆婆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他却只能干着急,船上没有医生,没有药,只能盼着快点到地方。
第七天清晨,一个水手突然大喊:“前面就是小琉球了!可以看到海岛了!”
李老实连忙跑到船舷边,顺着水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的海面上,一座巨大的岛屿出现在视野里,绿色的植被覆盖着岛屿,像一块镶嵌在海里的翡翠。
晨光洒在岛上,给树林镀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既神秘又充满生机。
“到了…… 真的到了……” 王桂英抱着小栓,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流民们也纷纷涌到甲板上来到船舷边,望着台湾岛,有的欢呼,有的哭泣,还有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船慢慢靠近台中港,李老实看到岸边不远处有一座木质堡垒,堡垒外有几个穿着短衣的人在挥手,还有妇孺在岸边等候。
他心里的忐忑渐渐消散了些,可新的不安又冒了出来,这里的人好相处吗?真的能给他们分地吗?
“福安号” 在台中港锚定,跳板刚放下来,李老实就背着婆婆,王桂英抱着小栓,跟着流民们下了船。
脚踩在坚实的沙滩上,他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沙滩上的沙子是金黄色的,比福建的泥地干净多了,海风里没有了泉州港的腥气,反而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大家别慌,排好队,跟着我来!”
一个穿着青布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白净,眼神温和,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短衣的亲卫,还有一个拿着账簿的女子。
“这就是林墨林公子,咱们以后就在他手下做事,他会安排咱们的住处和活计。”
郑家的亲兵对着流民们喊道。
李老实打量着林墨,见他虽然年轻,却气度沉稳,不像那种刻薄的主子。
林墨走到流民们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大家一路辛苦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知道你们都是从自己家乡逃荒出来的,路上肯定是受了不少苦,到了这里,我别的不敢说,但是能保证大家有饭吃、有房住、有地种,绝不会让你们再饿肚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的不安渐渐少了些,可还是有人小声嘀咕:“真的能有地种吗?不会是哄咱们的吧?”
林墨像是听到了议论,笑着说:“大家放心,我林墨说话算话。现在先请大家跟我来,咱们先登记一下每个人的手艺,有农耕、纺织、木工手艺的,都登记在册,以后好安排活计;没有手艺的,先跟着大家一起搭房子、开荒,等房子建好了,就给大家分地。”
他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封面上写着 “技能登记册” 四个大字。
“我叫芸香,大家依次过来登记,报上名字、家里人口和会的手艺,都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芸香的声音温柔,脸上带着笑容,让村民们心里更踏实了些。
村民们开始排队登记,李老实抱着婆婆,排在队伍中间。
前面的一个老木匠登记时,芸香详细地问了他会做什么家具、会不会修农具,还特意在账簿上画了个 “木” 字,说以后会让他负责修造农具。
李老实看在眼里,心里的疑虑渐渐消了,若是骗人,哪会这么细致地登记手艺?
轮到李老实时,他连忙说:“俺叫李老实,家里四口人,俺娘、俺媳妇、俺儿子,俺会种地,种了十几年地,啥庄稼都懂;俺媳妇会纺线、织布,以前在村里,她织的布最好。”
芸香认真地在账簿上写下 “李老实,农耕;王桂英,纺织”,又问:“你娘身体不好,是吗?有没有带常用的药?”
李老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起婆婆的身体,连忙摇头:“没…… 没带药,路上丢了。”
“没关系,” 林墨走了过来,笑着说。
“咱们木堡里有个郎中,叫陈桂,他懂医术,等下我让她去看看你娘,给开点治咳嗽的草药。你们都饿了吧?那边有粥棚,先去喝点粥,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林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草棚,里面飘出粥的香气。
李老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妇孺正在给流民们盛粥,粥里虽然没有肉,却有不少米粒,比船上的稀粥稠多了。
小栓闻到香味,拉了拉王桂英的衣角:“娘,我想吃粥……”
“去吧,先带孩子和老人去喝粥,登记完了,我让人带你们去搭房子的地方。”
林墨拍了拍李老实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真诚。
李老实抱着婆婆,王桂英牵着小栓,走到粥棚前。
一个穿着麻布短衣的妇人给他们盛了四碗粥,还递过来四个菜团子:“慢点吃,不够再要,还有呢。”
小栓接过菜团子,咬了一大口,里面是野菜和玉米面做的,虽然不甜,却比他这几天吃的任何东西都香。
婆婆喝了热粥,咳嗽也轻了些,拉着李老实的手说:“娃,这地方…… 好……”
喝完粥,一个亲卫带着李老实一家和其他流民去了木堡东侧的空地。
空地上已经有十几个亲卫在搭建木屋,地上堆着不少樟木和茅草,还有几个流民正在帮忙递工具。
“大家先找块平整的地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下,咱们先搭几间临时的茅草屋,能遮风挡雨,等以后再建砖瓦房。”
亲卫笑着说。
李老实放下婆婆,拿起地上的斧头,跟着大家一起砍木柴。
他力气大,很快就砍好了几根木柱,亲卫教他怎么用藤蔓把木柱捆扎起来,怎么铺茅草屋顶。
王桂英则跟着几个会纺织的妇人,去整理从船上运来的布匹,准备给大家做些简单的衣服。
林墨也来到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把锯子,帮着大家锯木头。
他看到李老实砍的木柱很直,笑着说:“李大哥,你这手艺不错啊,砍的木柱又直又结实,以后开荒种地,还得靠你多费心。”
李老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公子客气了,俺就会种地,别的也帮不上啥忙。”
“种地就是最大的帮忙,” 林墨说。
“咱们在这岛上要活下去,就得靠种地、织布,靠大家齐心协力。等房子建好了,我就把南边的那片荒地开垦出来分给大家,三亩地一户,要是觉得不够的还能再加,只要大家肯干,咱们这些人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人多力量大,等到夕阳西下时,二十间暂时安置流民们的茅草屋已经做好了。
流民们坐在茅草屋围出来的空地上,吃着热乎乎的粥和菜团子,看着渐渐建好的房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栓和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追逐打闹,笑声在暮色里回荡;婆婆靠在茅草屋的木柱上,闭着眼睛,呼吸也平稳了些;王桂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小栓的破衣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老实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想起在绍兴的苦难,想起登船时的忐忑,想起刚登岛时的不安,再看看现在,自己一家子不仅有热粥喝,有房子住,有地种,还有人关心他们的冷暖,这就够了。
他走到林墨身边,深深鞠了一躬:“公子,谢谢您…… 俺们以后肯定好好干活,不辜负您的好意。”
林墨笑着扶起他:“不用谢,咱们是自己人,以后还要互相帮衬。好好休息,明天咱们继续搭房子、开荒,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暮色渐浓,台中港的海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和粥的香气。
木堡里的烛火渐渐亮起,像一颗颗温暖的星星,照亮了流民们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在台湾岛的新生。
李老实知道,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生活、好好活下去的家。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