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墨还在为有人觊觎他的产业紧张不已的时候。
崇祯元年八月二十二日的晨雾还没散尽,黄泥洼的荒草就被马蹄声踏得簌簌作响。
后金的先锋骑兵裹着关外的寒气,像股黑风卷过辽河平原,铁蹄下的冻土迸出冰碴,惊得成群的寒鸦扑棱棱掠过枯树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贝勒爷,前面就是黄泥洼堡!”
前锋将领指着远处土黄色的城垣,城墙在雾中若隐若现,像头蜷伏的巨兽。
他手里的狼牙棒还滴着血,刚才与他遭遇的明军哨骑,连人带马都成了他的棒下亡魂。
镶白旗贝勒多铎勒住马缰,猩红的披风扫过沾满泥浆的马腹。
他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城堡,嘴角勾起抹冷笑:“汉人就是胆小,就是喜欢躲在砖缝里当耗子。”
“传令下去,午时之前踏平此堡,晚上到辽河西岸饮马!”
后金骑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得枝头残雪簌簌下落。
一千五百名骑兵排成楔形阵,马蹄声擂鼓般逼近城堡,铁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翻卷,像片移动的血海。
而此时的黄泥洼堡内,祖大寿正站在箭楼顶端,手按腰间的腰刀。
他刚接到袁崇焕的将令,脸上还带着连夜赶路的风霜,铠甲上的霜花尚未消融。
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地平线,他低沉的嗓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把佛朗机炮推到垛口!火药营的人,给老子把铅弹赶紧装上!”
士兵们顿时忙碌起来。
二十门佛朗机炮被绳索拽上城墙,炮口黑洞洞地对着旷野,炮身的铜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火药手们蹲在墙角,用鹿皮擦拭铅弹,掌心的老茧磨得铅弹发亮,每颗都足有斤重。
“总兵爷,后金的骑兵冲过来了!”
了望兵的喊声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
祖大寿俯身从箭囊里抽出支鸣镝,搭在强弓上。
他的手指因常年拉弓而指节粗大,虎口处的老茧更是厚得像层牛皮。
“等他们进入百步之内,听我号令放箭!”
城墙上的明军弓箭手齐刷刷地举起弓,箭簇在霜气里闪着寒光。
他们大多是辽东汉人,脸上带着风霜刻出的沟壑,眼神里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后金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家园,如今终于有机会拿起武器报仇了。
“八十步!”
“五十步!”
多铎的骑兵已能看清城墙上明军的脸,骑兵们刚要弯弓搭箭,忽然听到祖大寿一声暴喝:“放箭!”
刹那间,上千支箭组成的箭雨遮天蔽日,像片乌云压向骑兵阵。
骑兵们见状纷纷举起盾牌,箭簇撞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仍有不少骑兵惨叫着坠马。
多铎的战马也不知道被从哪来的箭矢射中脖颈,人立而起将他甩在地上,亏得一旁的亲卫拼死护卫才没被踏成肉泥。
“废物!” 多铎从雪地里爬起来,猩红披风沾满污泥。
看着被箭矢压制的手下,他赶紧喝道!
“给我用盾车开路!”
十辆盾车被推了上来,厚木板外包着铁皮,箭簇射上去只留下个白印。
盾车后跟着五十名后金步兵,手里的短刀在雾中闪着凶光,他们要趁明军换箭的间隙冲到城下。
“开炮!” 祖大寿的吼声再次响起。
二十门佛朗机炮同时轰鸣,炮口喷出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铅弹呼啸着穿过晨雾,将盾车轰得粉碎,木屑和碎骨混着冻土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名步兵瞬间被扫倒,剩下的人吓得转身就跑,却被督战的骑兵砍倒在地。
多铎看着尸横遍野的旷野,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土堡竟有如此火力,更没想到明军敢在野外与他硬碰硬。
“撤,撤到三里外去!”
他咬着牙下令,猩红披风在风中抖得像面破旗。
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互相拍着肩膀,脸上的冰霜都仿佛融化了。
祖大寿却没丝毫笑意,他望着后金骑兵退去的方向,眉头拧得更紧:“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是在等后续部队,这仗才刚开始。”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就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
后金的主力到了,足有五千骑兵,旌旗在风中招展,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总兵爷,他们人太多了!”副将脸色发白,手里的枪杆都在抖。
“要不…… 咱们死守待援?”
祖大寿摇了摇头,走到城墙边抓起一把冻土,捏碎在掌心:“死守就是等死。袁崇焕大人让咱们把对面打回去,不是让咱们来这挨打的。”
他转身对传令兵道,“让埋伏在西南山坳的弟兄们准备好,听我炮声行事!”
半个时辰后,后金的进攻再次开始。
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直接冲击城墙,而是用弓箭先压制城头的守军,同时派五百名骑兵绕到城堡两侧,想寻找防守薄弱处突破。
“来得好!” 祖大寿站在垛口,看着骑兵进入预设的伏击圈,猛地挥下令旗。
“发炮!让伏击的弟兄们动手!”
一发火炮的声音响彻战场,紧接着,西南山坳里顿时传来一阵呐喊,祖大寿埋伏的八百步兵从枯草里跃起,手里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把剪刀插进后金骑兵的腰腹。
中计了!” 多铎在阵前怒吼,正要派兵救援,却见黄泥洼堡的城门突然大开,祖大寿亲率三百骑兵冲杀出来。
他们的马蹄扬起漫天烟尘,与山坳里的步兵形成夹击之势。
旷野上顿时成了修罗场。
明军的长刀劈砍在对方的铁甲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金骑兵的弯刀挥舞,带出一道道血箭。
祖大寿一马当先,腰刀劈翻三个后金骑兵,铠甲上溅满了滚烫的血,却浑然不觉。
他的战马不多时也被射中,倒地的瞬间,他顺势翻滚,长刀横扫,斩断了一个后金百夫长的马腿。
“杀!” 明军士兵见总兵如此勇猛,士气大振。
他们结成小阵,背靠背抵挡骑兵的冲击,长刀与短铳配合默契,往往一个照面就能放倒一个敌人。
多铎看着自己的骑兵被分割包围,气得哇哇大叫。
他亲率亲兵冲杀,想撕开包围圈,却被祖大寿拦住。
两人的刀在空中碰撞,火花四溅,震得双方手臂发麻。
祖大寿的刀更快,借着马势斜劈下去,多铎躲闪不及,肩上的铁甲被劈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披风。
“撤!” 多铎捂着伤口,再也无心恋战。
后金骑兵闻令后如蒙大赦,调转马头就跑,慌不择路间也踩死了不少自己人。
祖大寿没有追赶,他勒住马缰,望着满地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将血色染成了金红,寒鸦在天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清点战果!” 祖大寿高声下令。
士兵们忙碌起来,将后金士兵的首级割下,堆成一个个小山。
战马的嘶鸣、伤兵的呻吟、胜利的欢呼交织在一起,在黄泥洼的旷野上久久回荡。
“总兵爷,共斩敌一百八十级,缴获马骡一百二十匹!”
副将兴冲冲地跑来报告,手里还提着多铎遗落的狼牙棒。
祖大寿接过狼牙棒,掂量了一下,扔进缴获的兵器堆里。
他抬头望着关外的方向,那里的夜色正渐渐浓重。
“告诉袁崇焕大人,黄泥洼守住了。”
寒风吹过战场,卷起地上的血沫和枯草,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血战的惨烈。
祖大寿知道,只要鞑子的铁蹄还觊觎着中原土地,那这样的战斗就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