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忽然笑了,笑声在暖阁里撞得嗡嗡响:“他以为不插手这件事就能撇清关系?等着吧,等我拿到林墨手上的配方,那福建的香水生意,还能少了他那份?到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的关系来,现在他置身事外,不过是先让他高兴一阵子罢了。”
周鸿德在心里暗叹,老爷这翻云覆雨的手段,怕是原先的魏忠贤太监都要自愧不如。
不过他还是出声轻声提醒周奎道:“老爷,话虽如此,可林墨在烂嘴咀经营了这么久,听说手底下还有一百个护卫,咱们若是硬抢,怕是会惊动地方官府的吧,万一这件事传到皇上耳朵里。。。。”
“惊动?惊动什么!” 周奎将茶盏往小几上一磕,茶水溅在描金的桌腿上。
“有我周府的令牌,那就是朝廷的尚方宝剑!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官,就算手底下有几个人,几条破枪又能怎么样?他敢反抗,那便是抗旨!”
他走到墙边,手指抚过镶嵌着宝石的兵器架。
架上的腰刀是万历年间的贡品,刀鞘上的绿松石在灯光下闪着幽光,这是他去年从一个落难宗室手里强买来的。
“鸿德,你说,这件事派谁去合适?”
周鸿德眼珠一转,凑近一步低声道:“李彪。”
“李彪?” 周奎眉梢一动,想起了来人,自己好像上次就是派他去找香皂生意的麻烦。
那件事他还办的不错,让自己府里每个月都能多出万两的银子,可是让他高兴了好一会。
“正是。” 周鸿德的声音压得更低道。
“那小子他不仅身手好,还懂些行军布阵的法子。让他带上咱们府里的两百个护卫精锐,然后乔装成商旅南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人带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李彪家里还有个老娘在京城,不怕他敢反水。”
周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周鸿德的肩膀:“还是你想得周全。去,把他叫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短打的壮汉走进暖阁,单膝跪地时,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彪的胸口有一道疤,从肩头延伸到腰腹,是当年在辽东与后金厮杀时留下的,此刻在火光下隐隐显得格外狰狞。
“属下李彪,参见老爷。”
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带着股沙场的戾气。
周奎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转动着扳指道:“李彪,给你个差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块鎏金令牌,上面刻着 “周府” 二字,龙纹环绕。
“拿着它去福建,把一个叫林墨的人给我‘请’回来。记住,要活的,还有他作坊里的那些人,一样都不能少。”
李彪抬起头,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老爷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他没有问缘由,也没有讨价还价,在周府当差这么多年以来,他比谁都清楚,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好。” 周奎将令牌扔给他,令牌在空中划出道金光,被李彪稳稳接住。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事成之后,赏你五百两,再给你老娘在西城买个院子。”
李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重重磕了个头:“属下万死不辞!”
五百两银子足够给自家老娘治病了,而西城的院子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想当年他在边军拼死拼活,一年的饷银也不过三十两。
周鸿德在一旁补充:“等下你们扮成去广州的绸缎商,我会提前给路上的人打好招呼。你们到了广州先别急着动手,探清楚林墨的作息,最好在他离开土堡时下手,最好不要惊动广州官府的人。”
“万一那小子要是负隅顽抗的话,你就拿着我的令牌去守备府借人,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回京城来!”
李彪将图纸折好塞进怀里,又问:“若是那边的官府盘查……”
“亮出令牌。” 周奎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除了总督巡抚,谁也无权拦你。要是真要是捅到广州官府那里,那边的人老爷已经打点好了,对这件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彪不再多问,再次磕头后起身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暖阁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
周鸿德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觉得这腊月的风,比往年更冷了些。
“让人盯着点李彪的老娘。”
周奎忽然说道,端起参茶抿了一口,参味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别让他耍花样。”
“老爷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
周鸿德躬身应道,心里却替李彪捏了把汗,替周府办这种脏活,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就算事成,也未必能拿到许诺的赏银。
周奎走到窗边,望着皇城的方向。
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瓶香水从福建运往京城,那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周府的库房,皇后在今年寿辰上因为自己的香水而光芒万丈的样子,而他周奎,正站在朝堂上,接受百官的恭维。
“林墨……”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抹贪婪的笑。
“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太碍事了。”
三日后,通州码头。
一艘开往泉州的商船正在装货,二十个精壮的 “伙计” 正将一箱箱绸缎搬上船。
李彪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京城城楼,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鎏金令牌。
他不知道的是,这趟南下之旅,等待他的不仅是五百两银子和西城的院子,还有烂嘴咀那三面环海的绝地,以及林墨手里那支能在百步外取人性命的燧发枪队伍。
海风卷起他的衣角,带着咸腥的气息。
李彪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这次的差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远在京城的周奎,正对着账房送来的清单发愁。
上面列着皇后生辰他准备给自己女儿的珠宝、绸缎、香料,每一项后面都标着惊人的价格。
他不耐烦地将清单推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墨,你最好快点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