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广州城的气氛渐渐变了。
南赣起义的消息像涨潮的江水,很快漫过了珠江两岸。
林墨的杂货铺里,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议论这事,有人说反贼已经打到了赣州,有人说明年开春就要围攻广州。
林墨却没空理会这些传言。
他带着阿武他们在作坊后院搭起新的灶台,又让人在墙角挖了个三丈深的地窖,专门存放提纯后的皂基。
大山每日都带着护卫在作坊周围巡逻,腰间的朴刀磨得雪亮。
这日傍晚,林墨正在核对新到的油脂账目,张安志突然带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走进来。
“林掌柜,这位是水师营的王千总。”
张安志介绍道:“王大人听说咱们的香皂能清洁甲胄,想订一批送去虎门炮台。”
王千总拱手道:“林掌柜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昨日试用了块薄荷皂,甲片上的锈迹竟真的淡了些。若是将士们都能用得上,定能少些皮肤病的困扰。”
林墨连忙让人取来样品。
“大人若是要,我明日就开工做,用最粗的油脂做硬皂,耐存放,去污也强。”
送走王千总,张安志看着林墨忙碌的身影,忽然笑道:“没想到兄弟这香皂不仅能讨宫里娘娘们欢心,还能助军伍之用。”
林墨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感慨道:“乱世之中,有用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他知道,南赣的烽火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更汹涌的风浪。
而他能做的,就是让这小小的香皂,在乱世里尽可能地发光发热。
作坊里的热气还在升腾,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气息,弥漫在珠江岸边的暮色里。
又赶制了三批金箔皂给京城送了过去,林墨总算得了几日清闲。
这天清晨,他坐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喝茶,看着巧儿把晾晒好的香皂装箱,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竹椅有些硌得慌,这倒让他想起了另一件更让他难以忍受的事。
“大山,去把茅房里的草纸拿几张来。” 林墨朝着正在劈柴的大山喊道。
大山愣了愣,手里的斧头差点劈歪:“公子,您拿那玩意儿干啥?又糙又硬的。”
嘴里嘟囔着,还是转身去了茅房,很快捏着几张黄糙糙的纸回来,远远就递过来,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林墨捏着草纸的边角,那纸又厚又硬,边缘还带着没打磨干净的草梗,稍微用力一搓就掉渣。
“就这破烂玩意儿,一尺见方要卖五文钱,简直是抢钱。” 他把草纸扔回竹篮,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麻绳。
穿越到这明末快两个多月了,别的苦他都能忍,唯独这如厕用的草纸让他备受折磨。
刚开始用的时候,他甚至被草梗划破过皮肤,后来只能先用温水泡软了再用,可这样一来又费时又费水。
如今手里有了闲钱,作坊的事也走上了正轨,他第一个想解决的就是这桩关乎 “人生大事” 的难题。
“巧儿,去我房里把我经常摸的那个黑匣子拿来。” 林墨朝厨房喊道。
巧儿很快捧着个紫檀木盒出来,里面垫着厚厚的绒布,放着的正是林墨穿越时带过来的智能手机。
只是这手机早就没了信号,电池也只能靠那个太阳能充电宝勉强维持,平日里他都舍不得拿出来,只有需要查资料时才小心翼翼地开机。
“公子,您手里这是啥宝贝啊?” 巧儿好奇地凑过来,她只知道这黑匣子是林墨的宝贝,能显出字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林墨没解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维基百科离线版,搜索 “古代造纸术改良”。
屏幕的光在他脸上跳动,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造纸原料需纤维长短搭配,短纤维(如稻草)提供填充性,长纤维(如麦秆)增强韧性……”
他眼睛一亮,起身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思考起来。
“稻草纤维细短,麦秆纤维较长,按六比四的比例混合,没错,就是这个理!”
他记得广州城郊的稻田刚收割完早稻,稻草堆积如山,麦秆虽然少些,但在粮铺也能买到。
“大山,跟我去趟城郊!”
林墨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再叫上阿武和吴松,带上马车,咱们要去拉些‘宝贝’回来。”
大山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叫上阿武和吴松,套好马车跟着林墨往城郊赶。
四月的田野里,新插的秧苗泛着嫩绿,田埂上堆着一捆捆金黄的稻草,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老乡,这稻草卖不卖?”
林墨走到一个正在捆稻草的老农面前,递过去一块碎银子。
老农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卖!卖!公子您要多少?这些都是老汉我的,您要是要,这些都能拉走!”
他正愁这些稻草没地方处理,烧火都嫌烟大。
林墨让伙计们把马车装满,又去镇上的粮铺买了几麻袋麦秆,麦秆要比稻草贵些,店主见他买得多,特意降了两文钱。
回程的路上,大山赶着马车,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买这些稻草麦秆干啥?难道要编草席?”
“编草席?” 林墨笑了笑。
“比草席金贵多了,我这是要做一种新纸,保证让你用着舒坦。”
回到作坊,林墨立刻在院子角落里辟出一块空地,支起两口大铁锅,又让人从附近的农户家里借来石碾子,这石碾子原本是用来碾米的,后来农户家买了新碾盘,这旧的就一直闲置在猪圈旁,林墨让人洗刷干净,正好派上用场。
“大山,把稻草和麦秆切成半尺长的小段,按六比四的比例分好。”
林墨指挥着,自己则开始调制碱水。
他让阿武烧了一大锅草木灰,用清水浸泡过滤,得到的澄清液体就是富含钾碱的溶液,虽然浓度不如现代的氢氧化钠,但对付植物纤维足够了。
大山和吴松蹲在地上,拿着镰刀咔嚓咔嚓地切着稻草麦秆,很快就堆起两座小山。
“公子,切这么齐整干啥?喂牛也不用这么讲究啊。”
大山擦了擦汗,胳膊上被麦芒划出了好几道红痕。
“少废话,赶紧干活。”
林墨没好气地说:“等做好了,第一个让你用个够。”
将切好的稻草麦秆分别倒进两口大铁锅,倒入调好的碱水,刚好没过原料一指节。
林墨让人在锅底架起柴火,用小火慢慢熬煮。
“这一步得熬足一天一夜,把纤维里的木质素软化掉。”
他蹲在锅边,用长柄木勺搅动着锅里的原料,热气蒸腾着,带着一股草木灰的刺鼻气味。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作坊里弥漫着碱水沸腾的气息。
林墨让吴松他们轮班守着灶台,保证火势均匀,自己则时不时起来查看情况。
到第二天傍晚,锅里的稻草已经变得软烂,用手一捏就能捏碎,麦秆也失去了原本的韧劲,变得极易撕开。
“差不多了,可以上碾子了。”
林墨指挥着大山和吴松把煮好的原料捞出来,放在竹筐里用清水反复冲洗,直到挤出的水不再发黏,这才抬到石碾子旁。
大山光着膀子,推着石碾子在原料上反复碾压。
沉重的碾盘把稻草麦秆压成糊状,汁液顺着碾盘边缘流淌下来,溅得他满身都是。
“公子,你弄的这是啥呀,这玩意儿比让我打十担水还累!” 大山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石碾上,瞬间被蒸干。
“累就对了,越细越好。”
林墨拿着根木棍,时不时把碾盘边缘的原料刮到中间:“等会儿给你加两斤肉,管够。”
大山听说能吃肉顿时眼前一亮,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