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医疗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艾草混合的气味。
栀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右手打着点滴,黑色的猫耳有气无力地搭在枕头上,尾巴尖偶尔轻轻动一下,像是在无意识地驱赶苍蝇。
三天来,她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每次醒来,总能看到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医学图谱,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感觉怎么样?”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她,“体温总算降下来了,但体内的崩坏能还没完全稳定。”
栀眨了眨眼,喉咙干得发疼:“优灵……”
“她在隔壁病房,恢复得慢些。”苏帮她调整了点滴的速度,“伴生兽的腐蚀性粘液对肌体损伤很大,不过她意志力很强,昨天已经能坐起来了。”
栀松了口气,尾巴在被子底下蜷成圈。她记得自己被优灵半拖半抱弄上运输机时,对方左臂的伤口已经肿得像个馒头,白色的绷带被脓血染成了黄绿色,却还在笑着说“没事,小伤”。
“别担心她们。”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翻到图谱里关于律者核心的页面,“爱莉希雅他们昨天发来了通讯,说东海岸的樱花开得正盛,兰斯格在森林里找到了合适的木材,已经开始做猫爬架了。”
栀的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没告诉他们?”
“你和优灵都这么要求。”苏合上图谱,站起身走到窗边,“基地的防御系统是我临时重启的,对外通讯屏蔽了地海市的消息。他们只会觉得,你们两个趁他们不在,偷偷懒罢了。”
窗外的阳光落在栀的手背上,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地海市那片紫黑色的水面,想起第六律者消失时的白光,想起优灵搀扶着她往运输机走时,身后逐渐放晴的天空。
那些画面像褪色的旧照片,带着血腥味,却又奇异地透着股轻松——至少,没人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苏医生,”栀轻声说,“我的身体……真的像梅比乌斯说的那样吗?”
苏沉默了片刻,转身看着她:“基因序列的检测结果和以前一样,有损伤,但在自我修复。只是这次动用的力量太极端,修复速度变慢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普通人快得多。”
栀没再问。她知道苏的意思——所谓的“寿命缩短”,从来都是假象。但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大家安心,让他们觉得,她真的是在用某种代价换取力量,而不是那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守护灵”。
第五天清晨,栀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她扶着墙走到隔壁病房时,优灵正靠在床头,用没受伤的右手给樱花开的挂毯绣最后几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缠着绷带的左臂上,绷带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白色。
“你怎么来了?”优灵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板起脸,“医生不是让你多躺会儿吗?”
“躺不住了。”栀走到床边坐下,尾巴轻轻扫过优灵的脚踝,“苏说你今天可以拆纱布了。”
优灵放下针线,活动了一下左臂:“早拆了,你看。”她解开绷带,露出底下已经愈合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苏医生的药真管用,比梅比乌斯的营养剂好闻多了。”
栀戳了戳那道疤痕:“还疼吗?”
“早不疼了。”优灵笑着拍开她的手,“倒是你,昨天苏医生给我看你的检查报告,说你体内的崩坏能波动比以前更稳定了,是不是和……”
“嘘。”栀竖起手指,往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
优灵立刻会意,压低声音:“那以后对付律者,是不是更轻松了?”
“不知道。”栀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幅樱花挂毯上,“但至少,下次不用像这次一样,搞得这么狼狈。”
正说着,苏端着两盘早餐走进来,一盘放在栀面前,一盘递给优灵:“今天的粥里加了艾草,梅之前送来的,说能安神。”
栀舀了一勺粥,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药香。她忽然想起凯文,想起他总把艾草放在窗边,想起梅会悄悄往他的水里加蜂蜜。
那些留在基地的人,那些在外面休假的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就像她和优灵守护着地海市的秘密一样。
“对了,”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爱莉希雅他们说,等回来的时候,要给你一个惊喜。”
栀和优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不管是什么惊喜,”栀舔了舔唇角的粥渍,猫耳轻轻动了动,“至少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好迎接他们了。”
医疗室的门轻轻合上,阳光穿过走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
远处的训练场空荡荡的,兰斯格的斧头还插在木桩上,himeko的米酒坛在石桌上晒着太阳,一切都和她们离开时一样,平静得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而这份平静,或许就是她们用伤痛换来的,最好的礼物。
东海岸的樱花树下,爱莉希雅举着相机转圈,粉色的裙摆扫过落英缤纷的草地:“慧!鹿野!再靠近点嘛!你们俩站得比凯文的脸还僵!”
慧刚想反驳,被鹿野悄悄拽了拽衣袖。鹿野手里捧着刚编好的樱花花环,往慧头上一戴,声音软得像花瓣:“别理她,我们拍我们的。”慧的耳朵瞬间红透,抬手想摘下来,却被鹿野按住手腕,两人的影子在草地上叠成一团,惹得爱莉希雅笑个不停。
不远处的礁石上,himeko拎着米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滴进沙滩:“千劫,你那刀能不能收起来?吓着铃了。”
千劫正用刀尖挑着条海鱼,猩红的眼眸瞥向旁边的小女孩。
铃抱着膝盖坐在礁石上,手里捏着栀送的贝壳挂件,小声说:“千劫哥哥的刀好亮,像星星。”千劫的动作顿了顿,把刀往背后藏了藏,海鱼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飘出老远。
华坐在樱花树旁的竹席上,手里绣着块手帕,针脚细密地缀着艾草图案。樱凑过来看,指尖划过帕子边缘:“这是给凯文的?”
“嗯,他总说基地的寒气重。”华的笑意温温柔柔的,“梅昨天还问我,有没有耐寒的花种绣法,说要给凯文的窗台做个挂毯。”
提到凯文,两人同时往森林的方向看。梅正蹲在溪边洗着什么,凯文站在她身后,黑色的作战服沾了点泥土,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梅突然回头,把手里的石头砸过去:“说了别跟着我!我找的花种不需要冰窖保鲜!”
凯文接住石头,指尖的白霜在石头上凝成花纹:“溪边滑。”他把石头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冰晶,落在梅的发梢。
梅“啧”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手里的花种被小心翼翼地放进陶罐。
梅比乌斯抱着胳膊站在樱花树最高的枝桠上,手术刀在指尖转得飞快:“一群笨蛋,放着律者不研究,跑来这种地方晒太阳。”
龙音从树下扔上去个野果:“梅比乌斯医生,尝尝这个!地海市的特产,比你的营养剂甜多了!”
梅比乌斯接住野果,挑眉咬了一口,酸得皱起眉头,却没扔掉:“勉强能吃。对了,小栀说喜欢贝壳风铃,你们谁看到好看的贝壳了?”
“我捡了一袋子!”铃举着小篮子跑过来,里面的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等回去送给栀姐姐,她肯定喜欢。”
爱莉希雅突然蹦过来,抢过篮子翻了翻:“我记得小栀的尾巴喜欢卷着东西玩,我们把贝壳串成手链吧!鹿野,你会编绳对不对?”
鹿野刚和慧腻歪完,被点名时还红着脸:“会是会,但要慧帮忙牵线,我一只手不太方便。”慧立刻凑过去,两人的手指在彩绳间灵活地穿梭,阳光透过樱花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himeko把烤好的海鱼分给大家,千劫的那份最大,却被他默默递给了铃。铃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比基地的营养膏好吃!回去要告诉栀姐姐,让她也尝尝。”
“她啊,说不定正和优灵偷偷懒呢。”himeko灌着米酒笑,“等我们回去,兰斯格的猫爬架肯定做好了,到时候看她还敢不敢说训练累。”
樱花又落了一阵,像场粉色的雨。梅比乌斯从树上跳下来,手术刀收起时发出轻响:“差不多该回去了,再晚赶不上基地的晚饭。”
“急什么?”爱莉希雅晃着相机,里面存满了大家的笑脸,“让凯文用千界一乘送我们回去,眨眼就到。”她突然举起相机对准天空,“最后一张!把樱花和大家都拍进去!”
快门声响起时,所有人都笑着看向镜头。海风卷着樱花掠过礁石,带着米酒的醇香和烤鱼的焦香,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像首没唱完的歌。
“回去要给小栀带草莓酱!”爱莉希雅蹦蹦跳跳地收拾东西,“还要告诉她,东海岸的樱花,比挂毯上的好看一百倍!”
没人知道地海市的硝烟,没人知道病床上的伤口,此刻只有阳光、樱花和彼此的笑脸。
或许这就是栀想要的——让他们在没有崩坏的时光里,好好地、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