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舟甲板之上,时间仿佛被玄玑真人那一声嘶哑扭曲、蕴含毕生修为与决死意志的咆哮彻底冻结——“楚砚!你这瞎了眼的糊涂仙帝!你枉为帝君!眼睁睁看着忠良惨死,宗门覆灭,弟子濒危!你这寂灭万古,寂灭的难道是你的良心吗?!若这便是仙帝之道,与那祠堂下的邪魔又有何异?!你……你简直枉称帝尊!”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死寂的空气中,带着血泪的控诉与破釜沉舟的疯狂,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畔,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无形无质、却仿佛隔绝万古的沉寂力场,直抵缆桩旁那道灰色身影的感知深处。
玉衡真人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迎来帝君雷霆之怒的毁灭性打击!王富贵在底层舱室直接吓晕过去。就连重伤濒危、意识模糊的云瑶,眉心的冰蓝印记都似乎被这滔天的言语冲击所扰动,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玄玑真人骂完之后,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冷汗浸透后背,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地盯着楚砚,等待着那预料之中、足以让他形神俱灭的结局。
一息……
两息……
三息……
预想中的天地崩碎、法则湮灭并未降临。
楚砚依旧靠坐在缆桩旁,姿势未有丝毫改变。灰布麻衣的衣角都未曾飘动一下。他微阖的双眼,睫毛未颤。周身那零点零一的生命体征,如同亘古不变的死水,似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然而——
就在玄玑真人心丧若死、以为自己这拼死一搏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意义之际——
变化,发生了。
并非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也非威严凛冽的气势席卷。
而是一种更细微、更本质、仿佛源自大道根源的……波动。
首先,是楚砚眉心皮肤下那粒暗金剑印。
它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之前感应到邪气或云瑶力量爆发时那种灼热或锐利的光芒,而是一种……近乎慵懒的、仿佛沉睡者被蚊蚋在耳边嗡嗡吵醒时,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般的……微光。光芒黯淡到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玄玑真人全神贯注、目眦欲裂地盯着,根本无法察觉!
紧接着,楚砚那稳固在零点零一的生命体征数值,在玄玑真人几乎要放弃感知的刹那,突兀地、清晰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零点零一零……零一?
幅度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其跳动的趋势,却是实实在在的“向上”!仿佛一潭亿万年来都未曾波动过的死水,底部突然冒出了一个细微的……气泡!
与此同时,一直紧贴楚砚胸膛的那枚仙帝经文薄片,其光滑如镜的背面(之前翻转露出的一面),其上那个古老扭曲、散发着灵动与一丝怒意的符文,边缘悄然流转过一抹极淡的……灰白色光华!那光华一闪而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是某种沉寂了无尽岁月的机制,被这“以下犯上”的辱骂声,意外地……触发了某个隐藏的……判定条件?
归藏意志的日志,以前所未有的简洁速度,冰冷地刷新出一条信息:
“检测到非常规高优先级外部刺激(源:关联单位玄玑,刺激方式:言语辱骂,能量属性:极度负面情绪混合决死意志)。刺激强度:超出阈值。对载体沉寂状态构成强烈干扰。判定:严重违规。执行……特殊反馈机制:【就这?】成就已达成。记录点+1。隐藏权限【弑仙一剑】解锁进度:0.1%。建议:维持当前干扰等级或提升干扰强度,以加速解锁进程。”
日志信息一闪而过,并未在楚砚意识中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而楚砚本身,在那细微的生命体征跳动和符文闪光之后,便再无任何进一步的反应。他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之前因邪物冲击或云瑶异变而偶尔抽搐的手指,此刻却异常安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波动,只是机体对外界强烈噪音的一种无意识的……生理性排斥反应?就像一个人在熟睡中被吵到,翻个身,嘟囔一句,然后继续沉睡。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翻身”和“嘟囔”,却让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玄玑真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成了!
真的有反应!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帝君他……确实听到了!而且,那生命体征的向上跳动,以及眉心剑印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其中蕴含的意味……似乎并非纯粹的杀意或愤怒?
那是一种……一种近乎……“无语”和“嫌弃”的感觉?
就这?
你拼死骂了半天,就只能引起这么一丁点反应?
玄玑真人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的冒犯,仅仅达到了某个最低限度的“成就”标准,勉强获得了一丝反馈,但距离真正“唤醒”或“激怒”这位存在,还差得太远太远!
这种感觉,让玄玑真人在极致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之后,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不甘!
帝君的沉寂,到底有多深?!
难道在他们眼中毁天灭地的危机、撕心裂肺的悲怆、甚至不惜形神俱灭的辱骂,于他而言,都只是……无关痛痒的背景噪音吗?
然而,还不等玄玑真人细品这复杂难言的情绪——
异变再起!
这一次,并非源自楚砚,也非源自祠堂方向。
而是源自……他自身!
就在楚砚生命体征向上波动、【就这?】成就达成的那一瞬间,玄玑真人猛地感觉到,自己那因过度恐惧和情绪爆发而近乎枯竭的元婴深处,似乎被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剑意……扫过!
那剑意并非实质,也不带任何杀伐之气,反而如同一道冰冷的清流,瞬间抚平了他元婴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震荡与裂痕!更有一道极其模糊、残缺不全的古老剑诀印记,如同烙印般,悄无声息地刻入了他的神魂本源最深处!
那剑诀印记太过残缺,以至于玄玑真人根本无法理解其万分之一的奥义,甚至无法清晰感知到它的存在,只能隐约察觉到,那似乎是一种……专门针对某种“仙”级存在的……终极杀伐之术的……起手式碎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玄玑真人彻底懵了!
这是……帝君的赏赐?因为自己骂了他?还是……某种……更深的算计或……考验?
他下意识地抬头,再次望向楚砚。
楚砚依旧沉寂如初,仿佛刚才那一缕扫过他元婴的剑意,以及那烙印下的残缺剑诀,都与他毫无关系。
但玄玑真人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眼前这位寂灭仙帝之间,似乎在这一刻,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一种基于那残缺剑诀的……单方面的感应?
而也就在这残缺剑诀印记融入玄玑真人神魂的刹那——
远方,赵家核心祠堂那不断渗出污血与邪气的深渊底部,那之前被楚砚一言寂灭了巨爪虚影、暂时陷入沉寂的古老邪异存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忌惮与……贪婪的……嘶鸣!
仿佛,那残缺的剑诀印记,是某种它渴望已久、却又深深恐惧的……钥匙?
青霖舟上,死寂依旧。
玄玑真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元婴深处那若有若无的剑意清凉与神魂中那残缺的烙印,再看看眼前重新归于绝对沉寂的楚砚,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这?】
成就……真的达成了?
然后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