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徒手撕裂虚空构筑的通道,如同一条被强行贯穿的暗金血管,连接着死寂的赵家遗迹废墟与亿万里之外的北域隐月秘境。青霖舟在其内疾驰,周遭是光怪陆离、飞速倒退的空间乱流,舟身防护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云宗主盘坐于主舱,面色死灰,胸口那缕弑仙剑意因他心绪剧烈波动而愈发躁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元婴本源,但他浑浊的双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玄玑与玉衡二位真人全力维持飞舟稳定,脸色凝重至极。底层舱室,王富贵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来自通道尽头、隐约传来的万魂哀嚎与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声。
隐月秘境之外,已是修罗场。
原本灵气氤氲、被葱郁古木与缭绕云雾笼罩的山谷入口,此刻已被滔天的血色魔焰所覆盖。天空仿佛被撕裂,厚重的乌云旋涡中心,一杆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幡迎风猎猎作响!幡面之上,无数痛苦扭曲的怨魂面孔挣扎嘶嚎,汇聚成蚀骨销魂的魔音,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秘境入口处一层摇摇欲坠的月白色光罩——那是秘境最后的守护结界“月华天幕”。光罩表面涟漪疯狂激荡,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巨幡之下,黑压压的玄冥宗修士结成战阵,魔气冲天,各种阴毒法宝、法术如同暴雨般倾泻在结界之上。为首一名身披骷髅魔铠的长老,手持一柄白骨幡,正狞笑着催动法力,每一次挥动都引得那主幡“蚀天万魂幡”震荡一下,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威压。
结界之内,靠近入口的一片狼藉空地上,景象却与外界的狂暴形成诡异对比。
一辆通体由暗紫色奇异金属打造、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轮椅,静静地停在那里。轮椅之上,端坐着一位青衣年轻人。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双膝之上覆盖着一张薄薄的银灰色毛毯,毯子下,双腿的轮廓异常纤细,甚至有些干瘪,仿佛血肉早已枯竭。唯有他那双眼睛,清澈、深邃,如同寒潭秋水,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结界外那毁天灭地的场景,不见丝毫慌乱。
他便是青云宗主之子,赵凌风。
与传闻中不同,他并非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反而像是一株生长在幽谷深处、承受了过多风雨侵蚀的灵植,沉静得令人心折,也脆弱得令人心颤。然而,就是这份与年龄和处境极不相符的绝对平静,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仿佛他坐着的不是轮椅,而是王座。
“少主,月华天幕最多还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青云宗守山将领踉跄奔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脸上写满了绝望,“赵长老他们……已经全部殉阵了!玄冥宗这次动用了蚀天万魂幡,我们……挡不住了!”
赵凌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落在结界之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抚平了将领话音中的颤抖:“知道了。李将军,带还能动的弟兄们,退入‘沉月林’依托第二道禁制防守。这里,交给我。”
“少主!您……”李将军抬头,看着轮椅上面容平静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担忧。少主他……修为不过金丹中期,且身有残疾,如何能面对连元婴长老都陨落其手的蚀天万魂幡?
“去吧。”赵凌风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将军咬了咬牙,重重叩首,转身带着残兵败将迅速退向秘境深处。
待众人离去,赵凌风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手指修长、苍白,近乎透明。他轻轻抚摸着轮椅的扶手。那扶手看似光滑,实则内蕴无数细密如星辰的符文。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在几个特定的符文节点上轻轻划过。
“嗡……”
一声低沉如古琴弦动的轻鸣,自轮椅内部响起。并非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接近法则共振的声音。随着这声轻鸣,轮椅周遭极其细微的空间,开始发生一种肉眼难辨的扭曲。空气中游离的灵气,乃至从结界裂缝中渗透进来的丝丝蚀天魔气,都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的牵引,悄无声息地向着轮椅汇聚,被其吞噬、吸收。
轮椅那暗紫色的材质,隐隐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如月华般的莹润光泽。尤其是两个巨大的轮毂边缘,空间仿佛微微塌陷,光线途经那里时都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偏折。
赵凌风闭合了双眼,似乎在与身下的轮椅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沟通。他的气息,与轮椅散发出的微弱力场逐渐融为一体,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深不可测。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握紧了毛毯下某个坚硬、冰冷的物体轮廓——那似乎是一枚嵌在轮椅座位侧面的、毫不起眼的暗灰色晶石。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碎裂巨响!月华天幕结界,在蚀天万魂幡又一次猛烈的冲击下,终于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飞舞的月白光点,瞬间被血色魔焰吞噬!
“哈哈哈!结界已破!儿郎们,随我杀进去!鸡犬不留!”玄冥宗长老狂笑着,一挥白骨幡,率先化作一道黑虹,径直扑向入口处那孤零零的轮椅和其上的青衣少年!在他身后,成百上千的魔修发出兴奋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毁灭洪流,赵凌风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洞彻虚实的清明,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哀伤?
他没有结印,没有祭出法宝,甚至没有调动丝毫丹田金丹之力。
他只是双手十指,如同弹奏一曲无声的古乐般,轻柔而精准地,按在了轮椅两侧扶手的特定符文序列之上!
“铿——!”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自轮椅核心处炸响!并非声音,而是大道之音!
下一刻,以轮椅为中心,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环形涟漪,骤然扩散!涟漪所过之处,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魔修,连同他们的法宝、护体魔光,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枯枝,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齑粉!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那为首的玄冥宗长老脸色剧变,硬生生止住冲势,骇然望去:“这是什么力量?!”
赵凌风面无表情,指尖再动!
轮椅的两个巨大轮毂,骤然亮起无数细如发丝的银色符文!符文流转,牵引周天星力!霎时间,轮椅周围虚空生电,亿万道细密的银色电蛇凭空诞生,交织成一张覆盖方圆百丈的雷霆巨网,向着汹涌而来的魔修大军反卷而去!
“嗤嗤嗤嗤——!”
魔气与雷霆碰撞,发出刺耳的消融声。无数魔修在电网中抽搐、焦黑、化为飞灰!攻势为之一滞!
“不可能!他一个残废,怎会引动如此纯粹的星辰诛魔雷?!”玄冥宗长老又惊又怒,疯狂催动白骨幡,引动蚀天万魂幡的力量,凝聚出一只遮天蔽日的魔爪,狠狠抓向轮椅!
赵凌风依旧端坐,只是轻轻转动轮椅左侧的一个小巧机关。
“嗡!”
轮椅前方空间折叠,一面薄如蝉翼、却仿佛由无数层空间压缩而成的透明盾牌瞬间出现。魔爪抓在盾牌上,如同陷入泥潭,力量被层层空间迅速分散、导引、湮灭!最终徒劳地消散于无形!
“空间法则?!这轮椅……是神器?!”玄冥宗长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凌风借力,轮椅轻飘飘地向后滑出数十丈,巧妙地避开了后续的攻击。自始至终,他稳坐如山,仿佛一切攻击、闪避、施法,都由这辆神奇的轮椅代劳。他本身,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指挥官,而非冲锋陷阵的战士。
然而,接连催动轮椅的强大功能,赵凌风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愈发明显。一缕殷红的血丝,悄然从他嘴角溢出。他毫不在意地用指尖拭去,目光依旧冰冷地锁定着空中的玄冥宗长老和那杆恐怖的蚀天万魂幡。
他清楚,轮椅的力量虽强,但消耗的,是他自身的本源精气与魂力。久战之下,必败无疑**。
“哼!倚仗外物,终究是蝼蚁!本座看你能撑到几时!”玄冥宗长老也看出了端倪,狞笑着,改变策略,指挥魔修大军分散包围,不再强攻,而是不断以远程法术骚扰、消耗,同时全力催动蚀天万魂幡,凝聚更强大的攻击。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玄冥宗手中。轮椅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虽能勉力支撑,却随时可能被下一个巨浪拍得粉碎。
赵凌风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抚上扶手符文。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指那杆悬浮于空、散发着滔天魔威的蚀天万魂幡!
他知道,这是螳臂当车。但他更知道,若不能暂时阻遏此幡,待其凝聚出下一波毁灭性攻击,整个秘境,将再无幸理。
就在他指尖即将按下的刹那——
“凌风!坚持住!”
一声嘶哑却充满焦急与关切的吼声,如同惊雷,自天际那道即将闭合的虚空通道中传来!
青云宗主的身影,率先从通道中踉跄冲出!尽管气息萎靡,伤势沉重,但当他看到下方轮椅之上,那独对千军万马的单薄身影时,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爹……”赵凌风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按向符文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瞬。
青霖舟紧随其后,玄玑、玉衡等人纷纷现身,看到下方惨状,无不目眦欲裂!
“结阵!保护少主!”玄玑真人厉声喝道,与玉衡真人迅速带领残存弟子,化作一道流光,悍不畏死地冲向魔修大军,试图为赵凌风分担压力!
生力军的加入,暂时缓解了轮椅的压力。
赵凌风缓缓收回了即将发动致命一击的手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高空中父亲那苍老而决绝的身影,又低头,凝视着身下这辆陪伴了他无数年、救过他无数次、也吞噬了他不知多少本源的精巧轮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与不甘?
然而,此刻并非感慨之时。
他再次抬头,目光恢复冰冷。双手沉稳地落在扶手上,全力催动轮椅,配合玄玑、玉衡等人,与玄冥宗大军展开了更加惨烈的厮杀。
轮椅时而化作雷霆战车,冲撞敌阵;时而构筑空间壁垒,守护同门;时而引动诡异力场,偏转、瓦解敌人的攻击……它不再是代步工具,而是一座移动的、攻防一体的战争堡垒!而赵凌风,便是这座堡垒的绝对核心与灵魂**!
战斗,进入白热化。
鲜血染红了秘境入口的土地,每时每刻都有人陨落。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赵凌风全力催动轮椅、自身气息不断衰弱的同时,他座位侧面,那枚被他左手始终无意识紧握的暗灰色晶石,内部,一丝微不可察的血红光芒,正在悄然亮起。那光芒,充满了不祥与疯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