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硫磺铁锈气味的浑浊河水,缓慢地冲刷着楚砚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视线从一片深沉的污秽混沌中挣脱。
意识回归,伴随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头痛欲裂和全身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疲惫感。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同鼓槌敲在破烂的鼓皮上,牵扯着脏腑深处隐隐的灼痛。他费力地从冰冷的浅滩淤泥中坐起身,粘稠滑腻的污秽“茧壳”簌簌剥落,露出下方同样覆盖着一层灰暗油泥、但总算能辨别出人形的躯干。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气贯长虹。
只有死寂。
体内那方新生的污秽道基沉寂如山,深黑如渊。它不再需要主动维持,便无时无刻不在缓慢汲取周围稀薄的、蕴含硫磺与腐烂气息的阴浊能量(极其微量)。磅礴的生命力没有涌现,只有一种与大地浊流共生的沉重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如同从骨髓里渗透出来,比这污浊河水自身的气息更加深邃、更加“提纯”。
他尝试引动一丝能量——
嗡……
意念所至,道基微微一颤,一股冰凉、粘稠、带着淡淡硫磺腥甜的死寂力量被艰难抽离出来,在枯萎的经脉中流淌。速度极慢,如同淤泥在管壁中蠕动。威力?他瞥了一眼旁边一块半浸在水中的鹅卵石,那力量流淌至指尖,尝试凝聚——
噗。
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灰暗气劲弹出,砸在鹅卵石上,连个白印都没留下,便消散在河风中。
“筑基之力……?”楚砚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这点微末力量,甚至不及他炼气五层时随手一击的十分之一!但……它极度凝练,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滞和……奇特的隐匿!如果不是他自身能清晰感知它的流动,仅凭神识或五感,几乎无法察觉这微弱的力量调动!
这就是“死寂隐匿”?代价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移动的超级臭源和超级弱鸡?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灰绿色斑点(魔瘟共生痕迹未消)、沾满黑泥油污的手掌。肌肉似乎蕴含了更强的爆发力(筑基带来的肉身基础提升),但经脉和灵力调用体系似乎被这污秽道基“污染”得更“笨拙”了。就像一个天生神力的人,被灌了一身高密度铅液,力量还在,但速度和灵活性大跌。
【污秽道基状态(自动生效):】
污秽归藏(被动):环境同化(当前:暗河浅滩污浊地脉)→生命恢复速度+1%\/天(极微)。硫磺腐气吸取(微量)。
死寂隐匿(被动):能量波动\/生命气息内敛→屏蔽强度:筑基中期以下探查(需主动激发至强级)。副作用:‘终极恶臭’光环(稳定释放)。
破罐子破摔(被动):未知(未触发)。
生命值:6%(脱离绝对濒死,缓慢恢复)。
魔瘟污染:55%(稳定共生)。
腰间,那柄扭曲的破铁剑倒插在淤泥里,剑身锈迹斑斑,毫无波澜,仿佛之前的滔天守护只是一场幻梦。若非亲身经历,楚砚自己都难以置信。
现在该怎么办?
灵魂深处,那个冰冷的倒计时烙印依旧清晰地跳动着:【三日十六时辰】!
后颈皮肤上,老掌柜那晦涩的精神印记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污秽道基遮蔽下感受微弱,却并未消失。
身无分文——最后一颗下品灵石在筑基时已被引燃耗尽。
全城通缉——赵家双煞定然不会放弃。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系统在沉睡前最后给予的那个模糊坐标指向之地——真正的卧虎鬼市(阴鼠河渡口)!那里,是情报的中心,是销赃的熔炉,是真正混乱的灰色地带!或许,是这“臭气熏天”的他暂时唯一的容身之所和翻身之地。
目标锁定:阴鼠河渡口!
楚砚辨认了一下暗河上游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方向(卧虎城主城),逆流而上显然是自杀。唯一的方向,是顺着这条被污秽道基气息“亲和”的浑浊河流,向下游更深更荒僻的区域摸索。
凭借着与污浊环境的微妙亲和和筑基强化的体魄(哪怕调用困难),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滑腻的河床淤泥中跋涉。恶臭如影随形,所过之处,连生活在淤泥中的尸蟞都惊慌失措地钻进更深处避开。几头在河边啃噬一具腐烂兽尸的野狗,隔着十几丈便发出一阵夹着尾巴的惊恐呜咽,头也不回地逃窜开去。
这“终极恶臭”…倒成了护身符?楚砚心中无语。
不知在冰冷浑浊的河水中跋涉了多久,前方河道的拐弯处,空气的味道陡然一变!
依旧是污浊,却不再是单一的硫磺铁锈,而是混杂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气息:浓烈的水腥,腐肉的甜腻,劣质药材的苦涩,廉价灯油的焦糊,还有…浓郁的血腥气!以及一股无形的、扭曲光线和感知的阴冷能量场!
河面在此骤然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回水湾。岸边不再荒凉,而是布满了歪斜搭建在木桩上的吊脚楼、棚屋,彼此拥挤粘连,光线昏暗摇曳。河水污黑如墨,上面漂浮着各种腐烂的垃圾、草席、甚至几具肿胀翻白的尸体。
而楚砚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回水湾深处、一条被巨大腐朽木桩支起的阴暗栈桥下。
那里系着几条破烂的木舟。每条船上都挂着一盏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劣质磷石灯。
栈桥边缘的烂泥里,插着一块倾斜的巨大木板,上面用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像凝固的血)歪歪扭扭写着:
“阴鼠河渡。活人去,死人留。鬼市入门,百骨缠身。”
下方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叼着铜钱的骷髅头图案。
阴鼠河渡口!找到了!
但……这“百骨缠身”?入门费?怎么付?
就在这时!
哗啦!
一条离他最近的、最为破烂的小舟上,腐烂的草席帘子被一只干枯如鸡爪、肤色青灰的手臂掀开。一个身形佝偻到几乎要折叠起来的干瘦老头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沾满霉斑和凝固油脂的蓑衣,戴着同样破烂的斗笠。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厚实的鳞片状硬皮,看不见鼻子,只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和一张如同一条细缝般紧闭的嘴巴!最诡异的是,他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窝的地方,覆盖着厚实的、同样灰白色的硬皮!整张脸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腐朽木乃伊!
无舌老叟!(鬼市摆渡人之一)
无舌老叟似乎根本不需要眼睛。他那张覆盖着硬皮的“脸”精准地转向楚砚的方向,细缝般的嘴巴纹丝不动。但一股冰冷、带着浓浓戒备和极度厌恶的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触手,直接扫过楚砚全身!
厌恶的源头——他身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源自污秽道基的终极恶臭!显然,这位摆渡人虽本身散发着腐朽气息,但楚砚这种级别和“品质”的臭味,似乎也大大超出了其承受阈值!
【鬼市守门人:‘无舌老叟’(状态:守序邪恶,极度厌恶‘超出范畴的污秽’)】
【感知:锁定宿主‘终极恶臭’光环(超标),判定:污秽秽物\/潜在污染物。】
【应对策略:驱逐或格杀!风险:极高(目标等级未知,但气息凝练)!】
【最优解:按‘规矩’(鬼市入门法则)执行!核心:‘贿赂’!】
【任务发布:‘贿赂的艺术(鬼市入门篇)’】
【任务要求:使用身上唯一符合‘鬼市货币’的物品(青铜鬼钱)进行标准化‘贿渡’。】
【道具识别:怀中褡裢深处一枚布满铜绿、印着模糊‘吮骨鬼头’印记的青铜小钱(‘骨钱’)。来源:黑水码头疤脸储物袋(伏笔回收)。】
贿赂!要用这枚不起眼的青铜鬼钱!
楚砚心脏一跳!在无舌老叟那无声却冰冷的驱逐\/杀意压力下,他不敢迟疑。立刻忍着经脉灼痛和道基的沉重,艰难地从怀中褡裢最深处(油泥保护尚在),摸索出那枚散发着微弱阴冷气息的青铜鬼钱!
他强忍着不适,学着之前在黑市见过的底层散修模样,佯装谦卑地微微躬身(实际是道基沉重),将手中的青铜鬼钱摊开在掌心,朝向无舌老叟的方向。没有说话,因为“无舌”很可能真的没舌头沟通。他努力传递一个意念:规矩,买路钱。
无舌老叟那覆盖硬皮的“脸孔”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股冰冷的驱逐意念骤然减弱,但被浓烈的厌恶和评估取代!他那只干枯的青灰色爪子无声抬起,凌空一招!
楚砚掌心的青铜鬼钱微微震动,似乎要飞过去!
但就在这时!
一股更强烈的、源自楚砚身上“终极恶臭”的气息波动,似乎刺激到了青铜鬼钱!鬼钱表面那吮骨鬼头印记诡异地闪过一丝微弱阴光!楚砚体表的恶臭光环不受控制地随之“浓郁”了一丝!
“呕——!”一声仿佛发自灵魂深处干呕的意念冲击猛地砸在楚砚脑海!虽然无舌老叟嘴巴未动,但楚砚清晰“听”到了!
【厌恶强化(+50%)!‘秽物超标’判定加剧!】
眼看那招引的动作就要化为攻击手势!
系统提示炸响:【常规‘贿赂’失败!秽物超标引发守门人洁癖厌恶!启动预案:追加精神污染补偿(灵石能量)!】
楚砚心中一凛!瞬间福至心灵!
他毫不犹豫地将体内艰难从污秽道基深处榨取出的、唯一一缕冰凉粘稠的死寂力量,连同握着青铜鬼钱的左手一起递出!力量极其微弱,如同泥浆里挤出的一滴油,全部灌注到那枚青铜鬼钱之中!
嗡!
青铜鬼钱被这股死寂的、深黑的力量灌注,表面吮骨鬼头瞬间由暗变亮!竟散发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漆黑光芒!虽然极其微弱,却成功中和掉了他身上逸散出的部分刺鼻恶臭(至少是守门人感知中的一部分),更平添了一份符合鬼市核心气息的“深邃死寂”!
追加!精神\/能量层面的“污染”补偿!
无舌老叟那抬起的枯爪停在了半空。
那股几乎爆发的攻击意念缓缓平复。覆盖硬皮的脸孔似乎多了一丝……认可?
他不再引动鬼钱,那细缝般的嘴巴依旧紧闭。但枯爪极其轻微地……点了点楚砚手中的青铜鬼钱,随即又对着渡口方向,轻轻勾了勾。
意思再明白不过:钱,过去!
成了!
楚砚压下狂跳的心脏(即使心跳依旧沉重缓慢),强装镇定地点点头。他手握那枚散发着深沉黑光的青铜鬼钱,一步一顿地走向那破旧腐败的小舟。每走一步,脚下污浊的淤泥都被道基的沉重压下深深的脚印。
无舌老叟无声无息地侧身让开船头,如同真正的朽木雕塑。
楚砚踏上了那条散发着腐朽潮湿气息的渡船。
小舟微微晃动,在惨绿磷石灯摇曳的微光中,无舌老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如同白骨打磨的撑篙,无声地点入漆黑的河水。
渡船,载着一身恶臭、怀揣深秘密的咸鱼筑基,缓缓滑向那磷火点点、扭曲阴森的鬼市深处。
身后,污浊的阴鼠河水依旧缓慢流淌。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踏上渡船、心神稍稍松懈的刹那——
后颈皮肤上,老掌柜留下的那道晦涩精神印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地……灼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