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咳嗽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如同濒死之鸟的最后哀鸣。
“咳……咳咳咳……”
声音来自侧旁不远处,硬生生将张无忌沉入郭襄体内那场无形鏖战的精神感知拽了回来。是杨过!
头颅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张无忌用尽每一丝意志力,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向声音来源处挪去。
是杨过!他半倚在一块被爆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岩壁上,整个身体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那张曾令无数少女倾心的俊朗脸庞,此刻惨白得如同劣质的宣纸,嘴角不断有粘稠的鲜血涌出、滴落,在布满灰尘和碎石的衣襟上洇开触目惊心的深红。最令人揪心的是他的左肩,那里的骨骼和筋肉显然已在之前的惨烈抵抗和后续的爆炸冲击中彻底崩坏,塌陷成一个不自然的凹坑,整条左臂如同折断的枯枝,软软地垂在身侧,了无生气。他仿佛一尊被狂风蹂躏过的玉雕,裂痕遍布,濒临彻底碎裂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残躯之上,杨过的那双眼睛——那双饱经风霜、看透世情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异常惊人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身体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郭襄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交织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在绝望深渊中看到一丝亮光的、近乎虚脱的欣慰;有对她体内未知凶险挥之不去的、滚烫的担忧;而在那所有情绪的最底层,似乎还涌动着一股……如释重负?仿佛一个背负了如山重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模糊的轮廓,即使这终点本身也充满了荆棘。
他也还活着!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张无忌麻木的意识。
“她……”杨过的声音浑浊不堪,如同两块粗糙的砾石在死寂的砂石地上艰难摩擦,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仿佛要耗尽他肺腑间最后一点空气,“体内……那东西……在退……”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显然,凭借着绝顶的修为和之前三人精神链接的余韵,杨过同样敏锐地捕捉到了郭襄体内那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剧变——那源自她血脉深处的顽强“火种”,正以决绝的姿态,将入侵的“冰冷意志”一点点逼退、驱逐。希望,如同废墟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嫩芽,带着脆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膜上刮擦的声音,从不远的一处瓦砾堆中传来。那是物体在碎石上缓慢而吃力地移动的声音,打破了三人之间沉重的静默。
张无忌和杨过,虽身负重伤,警觉的本能却丝毫未减。两人几乎是同时,艰难地偏转目光,循着声音望去。
昏沉的光线如同浑浊的污水,艰难地穿透爆炸后弥漫的尘埃。只见一个身影,正极其狼狈地从一堆坍塌粉碎的岩石和梁木废墟中挣扎着向外爬。尘土与凝固的血块混合着,几乎将她本来的面目完全覆盖,华丽的蒙古郡主服饰早已被撕裂成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擦伤和瘀青,散乱的长发粘在汗湿血污的脸颊上。然而,即便狼狈至此,那身影的轮廓,那即使在如此绝境中依旧挺直的脊背,以及无法被尘土彻底掩盖的、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与明艳……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张无忌眼底。
赵敏!
她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沉重的绝望。
她也被卷入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核心?看起来她似乎距离爆心稍远,或者有什么坚固的障碍物在关键时刻替她抵挡了最致命的冲击波,让她在如此恐怖的灾难中,伤势比起肢体残缺、内腑重创的张杨二人,竟显得“轻”了不少。但这“轻”也只是相对而言——她每一次的移动都牵动着伤口,疼痛让她的脸微微扭曲,呼吸急促而费力。
赵敏那双此刻仍不失明亮的眸子,在爬出废墟的第一时间,就急切地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当她的目光锁定在瘫倒在地、如同血人般的张无忌,倚靠着断壁气息奄奄的杨过,以及不远处静静躺卧、生死未卜的郭襄时,那双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那是一种在无边黑暗里骤然看到同伴星火的激动!但这光芒仅仅闪耀了一瞬,便被更巨大、更深沉的担忧和恐惧所取代——眼前的惨状比她最坏的预想还要触目惊心。
她没有呼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是狠狠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的痛苦和惊惶都强行咽了回去,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靠近他们!她无视了身上每一处伤口传来的尖锐抗议,手脚并用,以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顽强姿态,在尖锐的碎石和断裂的木刺上,朝着三人的方向,极其艰难却又异常迅速地爬行过来。碎石硌破了她的掌心,尖锐物刮破了她的衣衫,留下新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无忌哥!杨大哥!你们怎么样?郭姑娘她……”终于靠近了,她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剧烈喘息造成的断续。那声音里饱含着劫后重逢的激动,更有对眼前惨烈景象的无尽恐惧。她不顾一切地扑到张无忌身边。
当她的目光彻底看清张无忌的情况时,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塌。那只焦黑碳化、如同枯枝般僵硬的右手,那被鲜血浸透、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皮肤的躯体,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心跳脉搏……这些景象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无忌哥!你的手!你的伤……天啊……” 赵敏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她脸上的尘土和血迹,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张无忌的心上。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本能地想要去触碰他那只焦黑的手臂,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停住,五指蜷缩,在半空中无助地颤抖着——她怕,怕自己哪怕再轻的触碰,都会加剧他的痛苦,都会让这具残破的身体彻底碎裂。
张无忌看着她泪雨滂沱、痛不欲生的模样,心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碾压。他想开口,想告诉她“别怕,我还活着”,想让她知道“郭襄有救了”,想传递给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然而,喉咙里涌上的只有腥甜的血沫,他只能发出如同老旧风箱般破碎嘶哑的“嗬…嗬…”声,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拼凑出来。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无比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抚她。那笑容落在赵敏眼中,扭曲而僵硬,比最苦涩的哭泣还要难看,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和安慰——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别哭,我在,我们在,希望还在。
杨过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也只是极其轻微、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还死不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郭襄的方向,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生命力,也一并投射过去。
赵敏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糊住视线的泪水。绝望和哭泣救不了任何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绍敏郡主的决断和机敏在生死关头重新占据上风。
“活着……还活着就好!”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她快速扫视着张无忌重伤的身体,目光最终落在那只焦黑的手臂上。她知道,这伤太重,重到任何寻常金疮药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止血和防止进一步恶化!她毫不犹豫地撕扯下自己相对还算完好的内层衣襟。
“无忌哥,忍着点……一定要忍着!”赵敏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又夹杂着极致的痛惜。她小心翼翼地,用撕下的布条,避开焦炭般最严重的区域,开始一层层缠绕张无忌手臂近心端尚且完好的部位,试图压迫止血。她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布条勒紧时不可避免会触碰到伤口边缘,每一次张无忌身体细微的抽搐,都让她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却紧咬着唇,强迫自己继续。同时,她急切的目光扫过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水囊?草药?哪怕是一块干净的石头?在这片彻底的废墟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匮乏。
昏沉的光线下,这片由能量爆炸制造的、相对远离核心的“安全区”里,四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彼此依靠着,喘息着。他们的目光,或焦灼、或专注、或关切、或决然,都汇聚在中央那个静静躺卧的女子身上。郭襄的身体,是此刻风暴的中心,微妙的、关乎生死的剧变正在她体内无声上演。
血腥味、焦糊味、尘土的气息……混合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然而,就在这窒息般的绝望之中,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机,如同石缝里钻出的嫩芽,悄然滋生——那是同伴的重逢,是赵敏不顾一切的救助,是郭襄体内那正在顽强反扑、驱逐黑暗的“火种”。
劫后余生?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喘息。
那个冰冷、强大、象征着恐怖源头的符号核心,那操控一切的未知存在,会就此放过他们吗?它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难道会容忍火种在郭襄体内燎原?郭襄体内的抗争,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那看似败退的“冰冷意志”真的会被彻底驱逐,让她安然醒来吗?还是会有更加凶险的反扑?
而张无忌那只彻底废掉的右手,那碎裂的骨骼和重创的内腑;杨过几乎塌陷的肩膀和显然同样严重的内伤……这样的伤势,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废墟之中,又能支撑多久?赵敏撕下的几缕布条,又能延缓死神多久的脚步?
无数的问题,如同狰狞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个问题背后,都可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蜷缩在这片爆炸后形成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脆弱“安全区”里,用麻木的意志对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用微弱的生机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积蓄着哪怕一丝丝的气力。他们等待着,等待着郭襄体内那场决定命运的“战役”的最终结果,等待着那个代表着生命与希望的女子睁开双眼。同时,他们也如同惊弓之鸟,等待着……等待着废墟之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随时可能降临的下一场、或许更加致命的风暴。
黑暗依旧浓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至少,就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那点代表着郭襄、也代表着他们所有人最后希望的“火种”,正在以无比顽强的姿态,重新点燃,艰难地燃烧着。
而他们——伤痕累累、濒临极限的张无忌,断臂垂死、目光如炬的杨过,泪痕未干、全力施救的赵敏——他们便是拱卫这微弱火种,不让其熄灭的最后、也是最单薄的屏障。他们在,火种或存;他们灭,则希望彻底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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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片死亡的废墟中,仿佛被碾成了粘稠的血浆,沉重而缓慢地流淌。
张无忌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明灭不定。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食滚烫的砂砾,灼烧着早已破碎不堪的肺腑。赵敏颤抖却坚定的双手,正用撕下的布条一层层缠绕着他焦黑手臂的上端,湿热的布条每一次收紧触碰,都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额头上冷汗与血水混合流淌,却不敢发出丝毫呻吟,唯恐惊扰了赵敏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更怕影响了对郭襄体内那场关键战役的感知。
杨过倚靠在冰冷的断壁上,独臂无力地垂落,整个左肩塌陷处的剧痛几乎要吞噬他残存的神智。他唯有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如同淬火的利剑,狠狠钉在郭襄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点微弱的“火种”,在郭襄血脉深处燃烧得越来越旺,如同燎原的星火,正以惊人的速度蚕食、净化着盘踞的“冰冷意志”。那冰冷的、代表着恐怖源头的力量,在凤凰血脉的本源力量面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狼狈退却之势,如同冰雪在烈日下消融!希望的火焰,从未如此明亮!
“快了……快了……”杨过浑浊的视野里,似乎都能映照出那场发生在郭襄体内的、无声却壮烈的胜利曙光。他那沾满血污的嘴角,竟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一种在绝望泥沼中终于看到彼岸的、近乎神性的欣慰。
赵敏全神贯注地处理着张无忌的伤臂,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又被她粗暴地抹去,在脸颊上留下道道污痕。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焦黑与破碎,只用最简洁的手法进行压迫包扎。她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张无忌身上其他巨大的血口,寻找着任何可能用于止血的替代品——碎石?金属碎片?她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属于绍敏郡主的果决与智慧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彻底激发。同时,她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废墟深处任何一丝异动。她也看到了杨过那抹微弱却真实的笑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敢稍稍松弛一丝。
郭襄……有救了!无忌哥虽然重伤垂死,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郭襄能醒来……只要他们能活着离开这鬼地方,倾尽大元也好,动用明教也罢,她赵敏发誓,定要寻遍天下奇珍灵药,医好他!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撑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摇摇欲坠的精神。
就在这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即将照亮绝望的瞬间——
咚!……咚!……咚!……
一种低沉、坚硬、带着金属般质感的敲击声,极其突兀地、清晰地穿透了废墟上凝固的死寂,从远处未被爆炸完全摧毁的甬道深处传来!
那声音沉重、缓慢,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每一次“咚”声响起,都仿佛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冰冷僵硬的地面上,也同时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不是人类沉重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包裹着金属的沉重物体,在坚硬石面上硬生生……拖动 的声音!
张无忌涣散的眼瞳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如同冰锥般瞬间刺穿了他麻木的神经!那声音……那声音他在激战最后时刻曾“听”到过!是那些在能量核心周围,被某种诡异力量驱动、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铁尸 !
它们没有被那场恐怖的爆炸彻底摧毁!它们……竟然追来了!
杨过眼中那抹欣慰的笑意瞬间凝固、碎裂!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甬道!那眼神中的光芒不再是希望,而是骤然升腾起的、如同实质般的惊怒和杀意!那冰冷意志操控的爪牙,竟然在郭襄体内火种即将取得决定性胜利、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刻,追杀而至!
赵敏包扎的动作猛地停滞!她像一只受惊的猫,浑身汗毛瞬间倒竖!那声音中的非人质感,那冰冷坚硬、毫无生机的韵律,让她瞬间明白了来袭者的身份!她闪电般抬起头,脸色煞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她望向杨过,又急切地看向那黑暗的甬道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是……是那些东西!”赵敏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它们……它们还没死!它们……它们过来了!”
那沉重的、如同丧钟般的“咚!咚!”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踏碎了刚刚凝聚起来的希望碎片!每一步都在宣告着死神的步步紧逼!
张无忌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绝望,如同漆黑粘稠的沥青,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完了!真的完了!他拼尽一切,甚至废掉一只手,才勉强撼动了那冰冷意志的核心,为郭襄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而此刻,杨过重伤濒死,自己更是动弹不得,如同待宰的羔羊。赵敏虽然伤势较轻,但在那些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铁尸面前,她那点武功又能起到多大作用?更何况还要护着他们三个!
郭襄体内的“火种”正处在驱逐“冰冷意志”的最后关头,这是逆转的唯一希望!任何一点外界的干扰、惊扰,都可能让这微妙的平衡瞬间崩溃,前功尽弃!甚至可能直接引发郭襄体内的崩坏!那冰冷的意志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它驱使这些铁尸前来,就是要彻底掐灭这最后的火种,将他们所有人碾碎在这片废墟之下!
“嗬……嗬……”张无忌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转动眼珠看向郭襄的方向,看向杨过,看向赵敏,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焦灼、绝望和近乎哀求的警告——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哪怕牺牲掉我们!
杨过显然读懂了张无忌的眼神。他强撑着那副残破的身躯,试图坐直。每一次骨骼的摩擦都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让他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但他依旧咬着牙,用仅存的右臂支撑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朝着郭襄躺卧的位置挪动!他眼中的光芒不是恐惧,而是燃烧到极致的、要与亡妻同殉的决绝!他要用自己的身体,成为郭襄最后一道屏障!哪怕只是延缓铁尸一瞬!
赵敏看着杨过的举动,再看向如同血人般瘫软在地、却依旧用眼神传递着同样信息的张无忌,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超越死亡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她!不!不能就这样结束!绝不能让那些冰冷的怪物,摧毁掉无忌哥和杨大哥用命换来的希望!摧毁掉郭姑娘最后的机会!
她猛地甩开手中剩余的布条,那双刚才还在为爱人包扎、颤抖哭泣的手,此刻却稳得如同磐石!她眼中最后一丝恐惧被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所取代!她不是郭襄那样的绝顶高手,也没有杨过、张无忌那般惊世骇俗的修为,但她赵敏——绍敏郡主!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来吧!你们这些只配在地底腐烂的东西!”赵敏的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属于草原烈马的狠厉!她猛地弓起身子,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雌豹,目光死死锁定了甬道口那片越来越近的、被沉重脚步声搅动的黑暗!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入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内衬,在那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触碰到了一丝冰凉的金属——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一支精巧得如同饰物、却足以洞穿重甲的机簧袖箭 !只有一发!
这是她最后的依仗!是她身为蒙古郡主身份象征之外,真正用来在最险恶境地中搏命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死亡的鼓点,敲打在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那沉重的、非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与腐朽的味道,已经从甬道的黑暗中弥漫出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狭小的“安全区”。
昏沉的光线,艰难地勾勒出甬道口那片蠕动的黑暗。一个模糊、极其高大、轮廓僵硬的影子,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正一步步踏出黑暗,踏入这被爆炸余波撕裂、充斥着血腥的微光之中!
它来了!带着终结一切的冰冷意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当赵敏的指尖已经扣在了袖箭的机括上,当杨过几乎快要挪到郭襄身前,当张无忌绝望地闭上双眼——
一直静静躺着,如同沉眠般的郭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那不再是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悸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空气中弥散的尘埃仿佛被这无形的热浪点燃,瞬间变得滚烫!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在刹那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金玉,泛起一层令人心悸的、流动的金红色光晕!那光晕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肤之下燃烧、破茧!
她体内那场漫长的拉锯战,似乎在这外敌逼近的生死胁迫下,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
是凤凰浴火重生?还是……彻底燃尽的最后辉煌?没有人知道。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沉重的铁尸脚步声,赵敏紧绷如弦的神经,杨过绝望的守护,张无忌无尽的悲凉,以及郭襄那如同初生朝阳般骤然迸发的、带着毁灭与重生气息的炽烈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