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橘红色晚霞慢慢晕开,像给天空铺了层柔软的锦缎。冬尼娅与李小山、林荫和苏瑶一家告别后,沿着铺着青石板的小路往民俗文化村走。路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映在石板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偶尔有落叶飘落在影子上,轻轻打个转儿又飘走。
冬尼娅的运动鞋踩过路边堆积的梧桐叶,发出 “沙沙” 的轻响 —— 和俄远东冻得发硬的土地不同,团结村的路连脚步声都透着柔软的烟火气。她走得慢,晚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甜丝丝的气息钻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想起在库页岛的那日。那冰天雪地的记忆,此刻竟像被这暖风烘开似的,格外清晰。
李小山跟在她身后半步远,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袋口露出半块米白色的红薯糕 —— 是苏瑶特意给冬尼娅装的,还裹了层油纸防粘,另外塞了包晒干的甘草,说泡水喝能润喉咙。他看着冬尼娅的背影,轻声问道:“大川受伤的事,没跟苏瑶提吧?她最近忙着准备中医义诊,要给村里老人免费把脉,别让她分心。”
林荫快步走上前,把一条浅灰色的薄围巾递过去 —— 是苏瑶临出门时塞给她的,说傍晚风凉,怕冬尼娅不习惯。她递围巾时,指尖不经意蹭到冬尼娅的卫衣袖口,触到一块淡淡的凸起,那是库页岛火拼时留下的疤痕,虽已长好,却仍能摸到岁月的印记。“冬尼娅心里有数,” 林荫轻声说,语气里满是信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得瞒着。”
冬尼娅接过围巾系在颈间,指尖捏着柔软的毛线,望向远处黄荆山的轮廓 —— 秋日的山林早被染透,红的枫、黄的杨、绿的松混在一起,像幅被孩子打翻了颜料的画,浓艳又鲜活。可她的思绪,却飘回了库页岛那个寒冷的清晨:没有桂花香,只有海风吹来的咸涩,漫天飞雪打着旋儿砸在脸上,冷得人骨头都发疼。
那时民宿廊下的煤油灯昏黄得像团火,秦大川站在结着薄冰的木板地上,手里攥着叠得整齐的船票,眉头微微皱着,指节都泛了白。“把亲友团送到海参崴港,”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铁皮暖手宝,是从房东那儿借来的,还带着刚灌的热水温度,“船票是最早一班渡轮,别误了时间。尤其看好那对双胞胎,他俩爱跑,千万别让他们靠甲板边儿。”
冬尼娅当时正往背包里塞压缩饼干,闻言抬头,眼里满是疑惑:“您不和我们一起走?是不是黑松林那边差人手清点物资?”
秦大川没直接回答,反而往她外套口袋里又塞了包压缩饼干 —— 包装是用旧日军军粮袋改的,上面的日文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见 “野战” 两个字。“我和大地去黑松林,” 他声音放得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船开后给我发个暗号,就说‘红薯窖的锁修好了’,别的什么都别发。”
“可那边明明需要人……” 冬尼娅还想追问,秦大川却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外套渗进来,像团暖火。他眼神亮得惊人,坚定得不容她再问:“到了海参崴,直接回团结村,别回你教官那儿,听见没?”
那时的冬尼娅没完全懂这话里的分量,只当是秦大川一贯的谨慎。直到她站在港口,看着载着亲友团的渡轮慢慢缩成海面上的一个小点,孩子们贴在船窗上的笑脸渐渐模糊,才缓缓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卫星电话。拨号时,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 —— 不是冷,秦大川给的暖手宝还揣在怀里,温热的温度却像块烙铁,焐得心口又沉又紧。
找到教官时,他正靠在直升机旁抽烟,三架米 - 8 的旋翼在雪地上投下旋转的黑影,螺旋桨卷起的雪沫打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迟到七分钟。” 教官皱着眉,把烟蒂摁进雪地里,火星 “滋啦” 一声就灭了,“知道往哪飞?”
冬尼娅缓缓扯下脖子上的狼牙吊坠 —— 那是瓦格纳的信物,也是她卧底身份的证明,指尖捏着冰凉的金属,声音冷静得没一丝波澜:“北部黑松林,物资库坐标,我记着。” 登上第二架直升机时,她最后望了眼港口方向,渡轮的烟囱早成了海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旋翼转得飞快,雪沫不断砸在护目镜上,把视线糊成一片白。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压缩饼干,突然想起秦大川说的 “红薯窖的锁”—— 后来在库页岛的仓库里,她真见过那样一把锁,铜制的锁身锈迹斑斑,钥匙孔的形状,竟和秦大地脖子上挂着的铁皮,分毫不差。
“那天的雾特别大,” 冬尼娅的声音突然轻下来,脚下不小心踢到路边一块晒干的红薯根,硬邦邦的,“黑松林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风吼。直升机悬在半空十分钟,我看着教官举着望远镜盯着林子,眼神里全是算计。那一刻我才懂,”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怅然,“大川哥让我先送亲友团走,根本不是怕我误事 —— 他早知道,那不是去清点物资,是去送死。”
李小山的脚步微微顿住,远处民俗文化村的灯笼已经亮了,红色的光在暮色里闪闪烁烁,像串挂在枝头的红果子。“可你还是去了。” 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对过往的理解。
“那时候的我,只知道服从命令,” 冬尼娅微微扯了扯围巾,把下巴埋进柔软的毛线里,声音带着淡淡的怅然,“不管命令是对是错,都得照着做。我不懂,怎么会有人甘愿把自己当诱饵,只为让别人能安全离开。” 她望着黄荆山的方向,嘴角却慢慢绽开一抹浅笑,“直到看见大川哥在黑松林里引爆信号弹 —— 红色的光穿透浓雾,亮得像团火。我才明白,有些路看着险,走的人心里装着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就一点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眼里的怅然散去,只剩坚定。
“我明天就动身去北京。既然知道了境外财团和狼之钩的线索,中国军方和蒲叔叔,肯定能找到安雅。”李小山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