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陈仓道五丈原。
马腾勒马山道,望着前方险峻地势。他一身西凉铁甲,虬髯如戟,四十余岁的年纪正是武将巅峰之时。身旁长子马超银甲白袍,手持虎头湛金枪,英气逼人,已有名将之风。
“父亲,前方地势险要,是否先遣斥候探路?”马超问道,少年人的锐气中已有了几分沉稳。
马腾摆手:“探什么!牛辅那弑君逆贼,此刻必龟缩郑县,岂敢出城埋伏?传令全军加速,日落前过五丈原!”
副将庞德策马上前,这位面如重枣的猛将沉声道:“主公,还是小心为上。贾诩此人多谋,昔日在太师麾下便以诡计着称……”
“贾诩?”马腾嗤笑,“一个摇唇鼓舌的文士罢了!我有三万西凉铁骑,何惧于他!全军前进!”
命令传下,西凉骑兵如洪流涌入山道。马蹄声震耳欲聋,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马超紧随父亲身侧,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他自幼习武,对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这山道两侧峭壁如削,林木茂密,正是设伏绝地。
“父亲,我还是觉得……”
话音未落,前方突传惨叫!
刹那间,箭雨如蝗从两侧山林射出!毫无防备的西凉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中箭落马者不计其数!
“有埋伏!”庞德暴喝,挥刀格开数支流矢,“保护主公!”
混乱之中,杀声震天!两侧山坡伏兵尽出,滚木礌石倾泻而下!牛辅亲率大军冲锋,一杆长矛左挑右刺,所向披靡!
“牛辅狗贼!”马腾目眦欲裂,拔刀迎战,“无耻小人,竟敢设伏!”
“马寿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牛辅狂笑,矛锋直取马腾面门。
两军在山道中展开惨烈厮杀。西凉骑兵虽勇,但地势狭窄,战马难以驰骋,反被牛辅步兵压制。马超挺枪跃马,虎头湛金枪化作道道银光,连挑七名敌将,直冲牛辅!
“小辈找死!”牛辅挺矛相迎。
枪矛交击,火花迸溅!马超虽年轻,但武艺已臻一流,枪法如龙,攻势如潮。牛辅渐感吃力,心中暗惊:此子武艺竟不在吕布之下!
恰在此时,庞德从侧翼杀到,大刀力劈华山!牛辅慌忙闪避,肩甲被刀锋划开,鲜血浸透战袍!
“撤!”牛辅知不可恋战,下令撤退。
伏兵如潮水般退入山林。马腾清点伤亡,竟折损两千余骑,气得他几欲吐血。
“父亲,是否暂退整军?”马超问道。
马腾咬牙:“追!牛辅兵力不多,方才埋伏已是全力!此刻他败退,正是追击良机!”
庞德急劝:“主公!恐有诈啊!”
“有诈也要追!”马腾怒吼,“不杀牛辅,我誓不为人!”
西凉军重整队形,继续追击。但他们未曾察觉,牛辅败退的方向并非郑县,而是一片更为险要的葫芦谷。
此刻,葫芦谷两侧山巅,贾诩与张济立于隐蔽处,远眺谷外扬起的尘土。
“马腾果然中计。”贾诩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接下来,该收网了。”
张济看着身旁这个貌不惊人的谋士,心中涌起复杂情绪。当年在董卓麾下,贾诩从不显山露水,如今方知此人心计之深、用兵之狠,深不可测。
谷外,马腾骑兵已全部涌入葫芦口。贾诩缓缓举起右手,而后猛地挥下。
山谷两侧,滚木礌石再度倾泻!这一次,比先前猛烈十倍!更有火箭如雨,射向谷中堆积的枯枝干草!
马腾抬头,只见漫天火雨落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真正的杀局,在这里。
葫芦谷中,火光冲天。
马腾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四周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听着士卒的惨叫声,心中涌起滔天悔恨。他怎么也没想到,贾诩的埋伏不止一处——五丈原的伏击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在这葫芦谷里!
“父亲!往谷口冲!”马超挺枪挑飞数支火箭,银甲上已沾满烟尘。
庞德挥刀劈开一根燃烧的滚木,嘶声吼道:“主公!末将开路,您和少主跟紧!”
谷口方向,牛辅军已摆开阵势。长矛如林,弓箭手列阵三排,锋利的箭镞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寒光。牛辅骑马立于阵前,看着谷中乱窜的西凉骑兵,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放箭!”他挥手下令。
箭雨再起!这一次是平射,密集的箭矢如蝗群般扑向谷口。冲在最前的西凉骑兵如割麦般倒下,战马的悲鸣与人的惨叫混成一片。
马超双目赤红,虎头湛金枪舞成一道银色旋风,竟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拨开。他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敌阵!
“挡住他!”牛辅军中一名校尉大喝。
三名骑兵同时出枪!马超不闪不避,长枪如龙出海,一枪刺穿当先敌骑咽喉,顺势横扫,将另外两骑扫落马下!这一枪之威,令周围敌军为之一滞!
就这瞬间的停滞,马腾与庞德已率数百亲兵杀到!这支西凉最精锐的骑兵如一把尖刀,硬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追!”牛辅咬牙切齿,“别让他们跑了!”
但贾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将军,穷寇勿追。”
牛辅回头,见贾诩不知何时已骑马来到阵前。这位谋士脸上依旧平静,仿佛眼前这场杀戮与他无关。
“文和先生,此时不追,更待何时?”牛辅急道。
贾诩摇头:“马腾虽败,主力尚存。更何况韩遂援军将至。我军若深追,恐遭前后夹击。”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重创马腾,震慑韩遂。接下来,该谈条件了。”
牛辅一愣:“谈条件?”
“三分凉州。”贾诩吐出四个字,眼中闪过精光,“马腾占陇西,韩遂据金城,我们得武威。三家罢兵,休养生息。”
张济此时也骑马赶来,闻言皱眉:“文和,马腾韩遂肯答应?”
“他们会答应的。”贾诩望向西方,“因为吕布已经动了。”
长安,未央宫。
吕布接到探马急报时,正在校场观看新兵操练。这一个月来,陈宫通过云商渠道,已购入三千匹凉州战马,卖出后获利丰厚。加上皇宫库房中搜出的金银,吕布麾下兵力已增至两万。
“主公,洛阳急报!”魏续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帛书,“牛辅与马腾在葫芦谷大战,马腾大败,损失近万骑!现在牛辅正追击马腾残部,已深入凉州!”
吕布展开帛书,快速浏览。陈宫从一旁走来,扫了一眼,脸上露出笑意:“奉先,时机到了。”
“公台是说……”
“取洛阳,占司隶!”陈宫手指在地图上一点,“牛辅主力西进,京兆空虚。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东取洛阳,一路西攻京兆。双管齐下,司隶可定!”
高顺上前一步:“将军,末将愿率陷阵营为先锋,直取洛阳!”
臧霸也抱拳:“末将请攻京兆!”
吕布看着地图,深吸一口气。洛阳,那是他当年随董卓进京的地方,是他第一次见到天子、第一次感受到权力滋味的地方。如今机会摆在眼前……
“好!”吕布拍案而起,“高顺,你率八千精兵,三日内拿下洛阳!臧霸,你率六千兵攻京兆!我自率余部坐镇长安,随时策应!”
“诺!”众将齐声应道。
陈宫又补充道:“奉先,攻取城池后,切记安抚百姓,开仓济民。我们要的是长治久安,不是劫掠一时。”
吕布点头:“公台放心,我知道轻重。”
三日后,高顺的陷阵营抵达洛阳城下。
这座曾经的大汉东都,如今已是凋敝不堪。城墙多处坍塌,城门破败,城头守军稀稀拉拉,看起来不超过千人。自董卓迁都后,洛阳便日渐衰败,如今几乎就是不设防的状态。
高顺勒马阵前,看着这座残破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他记得当年随吕布进洛阳时,这里还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宫阙连绵,街市如织。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
“将军,攻城吗?”副将问道。
高顺摇头:“先劝降。”
一骑快马驰向城下,马上骑士高喊:“城上守军听着!我家主公吕布,奉司隶校尉之命,前来收复洛阳!开城投降者,一律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后,城门缓缓打开,一名老将带着数十守军出城投降。
“末将洛阳都尉王方,愿降。”老将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城中尚有百姓三万,守军八百,粮草……粮草已尽。”
高顺下马扶起他:“王都尉请起。城中百姓,我军自会安置。”
就这样,洛阳兵不血刃落入吕布之手。高顺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虽然仓中存粮不多,但至少能让百姓吃上几顿饱饭。同时他派人快马向长安报捷。
几乎在同一时间,臧霸的军队也抵达京兆尹治所郑县。
与洛阳不同,郑县城墙完好,守军戒备森严。城头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守军身影。臧霸在城外三里扎营,派斥候探查。
“将军,城中守军约三千,主将是李儒。”斥候回报,“不过奇怪的是,城头守军虽然严整,但城中似乎并无多少百姓活动的迹象。”
臧霸眉头一皱:“再探!”
两个时辰后,又一拨斥候回报:“将军,城东门有车马离去的痕迹,看车辙印,走的应是大量辎重车辆。”
臧霸猛地站起:“不好!李儒要跑!”
他立即点齐三千骑兵,直扑郑县东门。果然,城头虽仍有旗帜,但守军已稀疏许多。臧霸下令攻城,士兵们扛着云梯冲向城墙。
出乎意料的是,攻城出奇的顺利。守军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便打开城门投降。臧霸冲进城中,只见街道空空荡荡,粮仓武库也空空如也。
“李儒呢?!”臧霸抓住一名降卒喝问。
那降卒战战兢兢:“李……李军师昨日就带着主力走了,留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守城,说……说守到今日午时便可投降……”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西边,往凉州方向去了。”
臧霸一拳砸在城墙上:“追!”
但已来不及了。李儒早走了一天,又全是骑兵,此刻恐怕已进入凉州地界。
凉州,武威郡边境。
牛辅率领三万大军一路西追,沿途连破马腾三座营寨,缴获粮草军械无数。马腾残部退守狄道,凭借险要地势才勉强稳住阵脚。
就在牛辅准备一鼓作气攻下狄道时,后方急报传来:韩遂亲率两万援军已至五十里外!
“这么快?”牛辅脸色一沉。
贾诩倒是面色如常:“韩遂本就多疑,见马腾败退,必会加速来援。不过,这也正是谈条件的好时机。”
“怎么谈?”张济问。
“派人去见韩遂,就说我们愿罢兵。”贾诩道,“条件是三家三分凉州——马腾据金城和陇西,韩遂得武威和安定,我们守汉阳和武都。十年内互不侵犯。”
牛辅皱眉:“韩遂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贾诩分析道,“因为吕布已经动了——洛阳失守,京兆丢失,司隶全境已归吕布。韩遂若继续与我们厮杀,只会让吕布坐收渔利。三家罢兵,共抗外敌,才是明智之举。”
正说着,又一匹快马驰来,马上骑士滚鞍下马:“将军!长安急报!吕布已全据司隶,京兆已失!”
牛辅脸色大变:“什么?!”
贾诩却笑了:“正好,这消息可以让韩遂更快下决心。”
当日下午,贾诩亲赴韩遂大营。
韩遂今年五十有余,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看起来更像文士而非武将。他端坐主位,看着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谋士,心中暗自警惕。
“文和先生远来,所为何事?”韩遂开门见山。
贾诩拱手:“为救韩将军性命而来。”
韩遂挑眉:“哦?愿闻其详。”
“吕布已全据司隶,拥兵数万,下一步必图凉州。”贾诩缓缓道,“若将军此时仍与牛将军厮杀,待吕布大军西进,凉州谁能抵挡?”
韩遂沉默。
贾诩继续道:“如今之计,唯有三家罢兵,三分凉州,联手抗吕。马将军据金城和陇西,韩将军得武威和安定,牛将军守汉阳和武都。三家守望相助,方可保凉州不失。”
“三分凉州……”韩遂沉吟,“马寿成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贾诩笃定道,“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
韩遂思忖良久,终于点头:“好,就依先生之言。不过,我要亲自与马寿成、牛辅会盟。”
三日后,狄道城外三十里,一处开阔的河谷地。
马腾、韩遂、牛辅三人各带百骑,会于河谷中央。这是自董卓死后,凉州三大势力第一次正式会面。
马腾脸色憔悴,眼中血丝未退,但气势依旧剽悍。他看着牛辅,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想到如今的形势,只得强压怒火。
“马将军,前事多有得罪。”牛辅先开口,抱了抱拳,“但如今大敌当前,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韩遂打圆场:“寿成兄,文和先生说得对。吕布已全据司隶,下一步必是凉州。我们若再内斗,只会让外人得利。”
马腾深吸一口气,看向西方——那是长安的方向,如今已插上吕布的旗帜。他最终无奈的缓缓点头。
三人击掌为誓,约定十年内互不侵犯,共抗外敌。至此,持续一个多月的西凉大战,以三家割据告终。
而当会盟的消息传到长安时,吕布正站在未央宫前殿,看着刚刚绘制完成的司隶全图。
从潼关到函谷,从长安到洛阳,整个司隶八郡,如今尽数插上“吕”字大旗。
陈宫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奉先,如今我们坐拥两京之地,拥兵四万,已是一方诸侯。接下来,该考虑争霸天下了。”
吕布抚摸着地图,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他想起当年在洛阳,自己还只是丁原麾下一员骑都尉;想起在长安,自己只是王允手中的一把刀。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队,自己的谋士。
“公台,你说接下来该往哪边打?”吕布问。
陈宫手指点在地图上:“东出虎牢,可取豫州;南下武关,可图荆州;西进凉州……不过凉州刚定,三家联手,不宜轻动。依我看,不如先取并州。并州张扬庸碌无能,取之易如反掌,但就怕袁绍插手。”
吕布点头:“好!就那尽快取并州!”
他转身走向殿外,阳光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在殿前石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远处,长安城炊烟袅袅,市井渐渐恢复生气。这座千年古都,如今成了他争霸天下的起点。
而在千里之外的凉州汉阳郡,牛辅站在城楼上,望着东方。
李儒站在他身边,低声道:“将军,贾诩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汉阳的防务。西边与韩遂、马腾的交界处也布置了哨卡。”
“文和呢?”牛辅问。
“在府中写书信。”李儒道,“他说要给几个老朋友写信,为将来做些准备。”
牛辅沉默片刻,忽然问:“李儒,你说我们还能打回长安吗?”
李儒苦笑:“短时间内恐怕难了。吕布如今坐拥司隶,兵强马壮,又有陈宫辅佐。而我们刚经历大战,需要时间休整。”
牛辅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是长安的方向。他想起那场惨败,想起刘云那杆破军戟,想起吕布如今的风光。
“总有一天。”他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打回去的。”
风吹过城楼,带着塞外的寒意。凉州的冬天来得早,空中已飘起细碎的雪花。
而在更东方的扬州历城,刘云接到西凉战报时,正在书房与郭嘉议事。
“主公,西凉三分,司隶归吕。”郭嘉放下情报,笑道,“这下天下更乱了。”
刘云看着地图,手指划过凉州、司隶、并州、豫州……诸侯割据,疆界错综复杂。
“乱了好。”他淡淡道,“不乱,我们怎么有机会。”
“主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刘云望向窗外,扬州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与凉州的飞雪形成鲜明对比。
“练兵,屯粮,等待时机。”他说,“等天下乱到一定程度,总会有人需要一面旗帜。到那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郭嘉明白了。
到那时,就是真正逐鹿中原的时候了。
天下这盘大棋,才刚刚开始布局。而执棋者们,已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