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教的人退得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都没留下。控制室那扇由光芒构成的大门依旧稳定地封闭着,将内外隔绝。
之前能量对撞的灼热感慢慢消散,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空虚,还有那股子呛人的、金属和石头烧糊了的焦糊味儿,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电线短路的臭氧味,不太好闻。
死寂。
绝对的死寂里,林晚身上那股子仿佛能压塌空气的逼人气势,像被戳破的气球,唰地一下就泄了。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闷哼,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单手撑地,半跪在了地上。
“呃……”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沿着她的鬓角、鼻尖往下滴,落在冰冷的黑色玉石地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她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刚才那一下,帅是帅,差点把她自己也给送走。
体内那两股力量,冰冷的“畏”和带着一丝暖意的“希望”残响,这会儿像是打完架后互相看不顺眼的混混,虽然没再往死里掐,但也绝不安分。
一会儿左边身子像掉进了冰窟,血液都要冻住,一会儿右边身子又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麻酥酥带着点诡异的暖。
冰火两重天,折腾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新到手的力量,就是个没驯服的野兽,看着唬人,用起来简直要命。
顾夜宸喘着粗气,靠墙站直了身体。
他刚才和墟瞳长老硬碰硬那几下,消耗也极大,胸口现在还闷痛着,拿着玉佩的那只手虎口都被震裂了,渗着血丝。
但他顾不上自己,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半跪在地、状态明显不对的林晚。
他踉跄着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想伸手扶她,又怕贸然触碰会引发她体内那两股暴躁能量的反噬,手僵在半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林晚?怎么样?”
林晚没抬头,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死不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她试着调动一丝微弱的意识,去感知体内那团乱麻。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隔着厚重玻璃传来的……“呼唤”感,突兀地在她混乱的感知中闪现了一下。
来源是……球形空间的中心。
她强忍着眩晕和不适,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依旧被无数黑暗锁链层层束缚、微微搏动着的“永恒之心”。
奇怪的是,之前只觉得它温暖,像寒冬里隔着窗户看到的炉火,看得见摸不着。但现在,在那温暖的核心深处,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共鸣”?就像两个音叉,隔着老远,其中一个轻轻敲了一下,另一个也跟着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是因为她体内刚刚短暂达成了那种矛盾的平衡吗?
她凝聚起涣散的精神力,仔细“看去”。这一看,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那些死死缠绕着光团的、由纯粹阴影和负面能量构成的黑暗锁链,其中靠近她方向的几根,上面那些不断浮现的痛苦面孔和嘶嚎幻影,似乎……
淡了一点点?锁链本身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凝实感,也好像……变得稍微“透明”了那么一丝丝?
不是错觉!
这自我封禁的“心之囚笼”,真的因为她刚才的状态,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
难道……真正的解锁“永恒之心”,需要的不是什么特定的物理钥匙或者咒语,而是……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并驾驭“畏”与“希”这两种矛盾力量,达成内在平衡的……“人”?
一个完全掌控了自身力量的……“主宰”?
她这边心思电转,旁边顾夜宸见她半天没动静,只是盯着那光团看,心里更没底了。“林晚?”他又唤了一声,这次带上了点试探,手终于轻轻落在了她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有点烫。林晚激灵了一下,从那种玄妙的感知状态中脱离出来。她侧过头,对上了顾夜宸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那双总是显得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狼狈模样,里面盛满了未散尽的担忧,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认同。
不再是看“危险容器”的审视,也不是看“合作对象”的衡量,而是一种……看到了同类,看到了可以并肩托付背后的战友的……坚定。
林晚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还渗着血丝的虎口,看着他也明显消耗过度、苍白的脸色,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似乎被这无声的注视和掌心那点有限的温度,悄悄焐化了一小块。
她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没事”的表情,结果因为牵动了体内还在打架的两股气,表情扭曲了一下,看起来更像牙疼。
顾夜宸看着她这强撑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帮她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别硬撑。”他声音低低的。
两人就这么一个半跪,一个蹲着,在满地狼藉和冰冷的空气里,短暂地沉默着。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刚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经历,以及对于彼此所代表的力量和使命的认同,已经让某种纽带无声地加固、深化。
但这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打破。
是苏棠!
林晚和顾夜宸同时扭头,看向远处墙角。苏棠那原本散发着温暖微光的灵体,此刻黯淡得几乎要融入背景的黑暗里,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脚踝上那象征死亡原因的脚镣虚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
“苏棠!”林晚心里一紧,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又差点栽回去。
顾夜宸赶紧扶住她,沉声道:“你先稳住自己!我去看看她。”他起身,快步走向苏棠,手中的玉佩散发出温和的白光,试图安抚和稳定她那濒临溃散的灵体。
林晚看着顾夜宸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体内那两股桀骜不驯的力量,最后目光落回中央那被囚禁的、却因她而产生了一丝共鸣的“永恒之心”。
击退了一次攻击,只是喘息之机。
顾云歌不会罢休,归墟教的目标依旧明确。
苏棠重伤濒危。
她自己这身力量,还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不稳定因素。
而解锁“永恒之心”,拯救苏棠,乃至应对接下来的风暴,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她必须尽快,真正地,完全地……掌控这份力量。
成为母亲期望的,不再是“容器”,而是能够驾驭恐惧、平衡光暗的……“主宰”。
路,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