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本地晚间新闻用三十秒报道了“创世纪科技”因“重大安全隐患”无限期停业整顿的消息,镜头扫过被封锁的大楼,语气官方而模糊。网络上的讨论热了一阵,很快被新的热搜取代。
“幸福里”小区那边更安静,居民们在专业人员的引导下进行心理疏导,大多数人只记得做了场浑浑噩噩的怪梦,醒来后身体虚弱,对那段集体“痴傻”的记忆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表面上看,两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就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城市依旧按照它钢铁丛林的节奏运行,车流不息,霓虹闪烁,仿佛那些发生在阴影里的挣扎与毁灭,从未存在过。
顾夜宸和林晚转移到了另一个更隐蔽的安全点,是一间长期空置、家具都蒙着白布的老公寓,空气里有股灰尘和木头腐朽混合的味道。
窗外能看见老城区杂乱的屋顶和纵横的电线,比之前那个多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也更容易隐匿。
平静是假象。
深夜,顾夜宸那个经过多重加密的通讯器发出了特定频率的震动。
不是紧急呼叫,而是更高权限的保密线路。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代号,走到里间才接通。
来电的是调查总局一位姓赵的副局长,是他父亲当年的老战友,算是他在高层里为数不多还能说几句话、相对正直的前辈。
“夜宸,”赵局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股压抑着的疲惫和沉重,没有寒暄,“两件事,你心里有个数。”
“第一,‘墟狐’(王副局长叛逃后的内部代号)依旧下落不明,像人间蒸发。但他留下的人,包括几个埋得很深的钉子,这几天被清理得异常顺利,顺利得……有点过头了。像是有人急着擦屁股,或者,在灭口。”
顾夜宸眼神一凛。这确实反常,王副局长经营多年,残余势力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赵局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第二,是关于你正在‘观察’的那个目标,林晚。总局专家小组根据‘创世纪’现场残留的能量数据和……其他情报来源,重新评估了她的威胁等级。现在,她的内部定义是‘高度危险且极不稳定的概念共生体’。”
这个词让顾夜宸的心沉了下去。
“上面已经有秘密指令形成,”赵局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在一定触发条件下,授权执行……‘强制收容’程序。夜宸,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强制收容……那不是关押,那是对待极度危险的非人物品的处理方式,结果往往是被分解、研究,或者彻底毁灭。
赵局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带着长辈式的无奈和提醒:“你好自为之。有些人……已经开始不信任你了。你的很多权限,可能很快会被冻结或审查。”
结束通讯,顾夜宸在昏暗的里间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走出来。他没有隐瞒,将赵局的话,尤其是关于“强制收容”的指令,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晚。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林晚坐在蒙着白布的沙发上,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看来,你的官方身份也快保不住了。”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甚至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正有微不可查的气流在缓缓旋转,她在尝试用新领悟的【精力汲取】,吸收这城市夜晚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稀薄而杂乱的负面情绪碎屑,像是一个无声的习惯,也像是在清理某种无形的战场。
“保不住就算了。”顾夜宸回答得干脆利落,他拿起放在一旁茶几上的配枪,抽出弹匣,又“咔哒”一声推回去,动作流畅而稳定,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鹰,“从一开始,我选择的就不是某个位置,而是我认为对的路。”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信号不良的电流声,从林晚随身携带的那个老旧加密通讯器里传出。那是陈伯(收藏家)给她的那个。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那通讯器原本暗着的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动亮了起来!没有来电显示,没有信息提示,只有一片闪烁的雪花点,持续了大约两秒。
然后,雪花点凝聚,变成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突兀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照片似乎是卫星俯瞰图,像素不高,但能辨认出蜿蜒的水道,灰黑色的古老屋顶,一个红点被刻意标注在照片中央区域。
照片下方,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一串清晰的经纬度坐标。
几乎就在这照片和坐标出现的同时,蜷缩在林晚脚边阴影里休息的苏棠,猛地抬起了头,灵体微微波动,传递来一丝清晰的不安。
“晚晚姐……”苏棠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困惑和一丝畏惧,“那个坐标指向的地方……感觉好奇怪。好像……有很多很多‘声音’挤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又哭又笑……但是他们的‘颜色’……是乱的,好乱,像打翻的调色盘,什么都混在一起,看不清楚……”
林晚和顾夜宸的目光瞬间交汇!
他们都死死盯住了那个坐标,以及坐标对应的、照片上那片水乡古镇的轮廓——
乌临镇!
正是顾家祖先笔记中提到的,与“永恒之心”和“网中仙”传说相关的那个地方!
屏幕上的照片和坐标,在持续显示了精确的五秒钟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屏幕重新暗了下去,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发信人未知。
时机却精准得可怕。
这条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是一个冰冷的邀请函,又像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
它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从未脱离某些存在的注视。
无论是神秘的“收藏家”,还是更深处蛰伏的归墟教,都仿佛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大网,而网的中心,正指向那个弥漫着古老传说与现代诡异的水乡古镇。
新的漩涡,已然在不远处旋转,等待着将他们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