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边的洞穴像巨兽的食道,沉默地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破碎的帐篷和冻结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空气里除了冰雪的寒意,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很淡,却顽固地往鼻子里钻。
“跟紧。”顾夜宸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手电光柱不稳定地跳跃下,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他左手紧握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右手反握着一把军刀,刀锋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林晚跟在他身后半步,阴影自然地在她周身流动,像是第二层皮肤。
她刻意收敛了【情绪共鸣】的能力,只维持着基础的【数据感知】和【灵视】。
这片区域太诡异,她不敢轻易与那些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情绪建立深层连接,生怕一个不慎,就被那沉重的悲伤和执念吞噬。
苏棠则紧紧贴着她,灵体微微波动,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他们选择了河对岸那个幽深的洞口。洞口比想象中宽阔,像是人工开凿后又经年累月被水流和冰霜侵蚀,边缘粗糙不规则。
一走进去,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一种潮湿阴冷的气息包裹上来,带着陈年岩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霉菌的味道。
脚下的路不再平坦,而是布满了碎岩和湿滑的苔藓。洞壁不再是纯粹的冰层,而是变成了深色的、布满各种奇异结晶的岩石,手电光照上去,会反射出星星点点、令人不安的幽光。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依旧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但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仿佛从极遥远地方透过层层岩壁传来的声音,开始钻进他们的耳朵。
起初像是风声穿过狭窄石缝的呜咽,细不可闻。但随着他们继续深入,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
是一种低沉的、节奏古怪的吟唱。
听不清具体的词句,那音调扭曲而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平板和重复,时而低沉如叹息,时而拔高如哀嚎,在曲折的洞穴中产生层层回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随着那诡异的节奏一下下收紧。
“什么声音?”顾夜宸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声音让他极其不舒服,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在扎刺着他的神经。
林晚也停下了,她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和细节。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原本极淡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源头就在吟唱声传来的方向。
“是……是前面。”苏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灵体瑟缩着,小手紧紧抓住林晚的衣角,“晚晚姐,前面……好多‘颜色’……在乱闪,在……在消失!”
“颜色?什么颜色?”顾夜宸追问,他看不到苏棠所说的灵魂之光。
“是……是人的颜色!”苏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感知到的景象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很多很多!但是……但是他们好痛苦,好害怕!黑色的(归墟教)的颜色在旁边,灰色的(沉睡的凶物)颜色也在……那些亮一点的、各种各样的颜色,正在变得好淡,好乱……像……像蜡烛被风吹灭一样,一个一个,在消失!”
她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大量灵魂正在剧烈波动,并快速消散?这通常意味着……生命正在被以极快的方式剥夺,连灵魂都来不及稳固就彻底湮灭!
联想到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以及这诡异不详的吟唱,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浮现在林晚和顾夜宸心中。
献祭!
归墟教那群疯子,正在前面进行某种活祭!他们用活人的生命和灵魂作为代价,试图达成某种目的!那些在营地被袭击后失踪的教徒,恐怕不是全部死亡,有一部分很可能被当成了……祭品!
“走!快!”顾夜宸脸色铁青,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加快脚步向前冲去。他必须阻止他们,无论他们在召唤什么,都绝不能让其成功!
林晚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体内的“畏”似乎也被这浓郁的血腥和绝望情绪刺激,开始蠢蠢欲动,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越往前,通道似乎越开阔。吟唱声越来越响,不再模糊,那古怪的音节反复冲击着耳膜,带着一种亵渎神圣般的诡异力量。
血腥味已经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地步,甚至能看到前方洞穴空气中漂浮着的、极淡的血色雾气。
手电光柱猛地向前一扫,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比之前遇到暗河的洞穴还要庞大数倍。
空间的中央,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个明显由人工雕琢的巨大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深陷入石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在黑暗中,竟然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石台周围,跪伏着数十个身穿灰黑色斗篷的身影,正是归墟教徒!
他们低着头,跟随着石台中央一个高举着某种骨杖的灰袍人(看身形,极可能就是之前交过手的墟瞳长老),齐声吟唱着那诡异的祷文。
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扭曲的能量场,使得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颤。
而就在石台之上,靠近中央的位置,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看衣着,有些是归墟教徒,有些则穿着普通的登山服,恐怕是被他们掳来的无辜者!
他们的鲜血浸透了石台上的刻痕,沿着符文的沟壑流淌,让那些暗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石台的正上方,虚空之中,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模糊不清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和冰冷死寂的气息。
那些刚刚消散的灵魂能量,正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吸入那个漩涡!
就在林晚和顾夜宸被这骇人景象震慑的瞬间,石台中央的墟瞳长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吟唱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兜帽下的阴影对准了他们闯入的方向。
与此同时,顾夜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些归墟教徒吟唱时不断重复的、几个最关键的音节,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
一段尘封在顾家最古老、最禁忌的记载碎片,猛地跃入他的脑海!
那是关于上古时期,某些信奉“终结”与“虚无”的疯狂信徒,用于向不可名状之存在献上生命与灵魂,以换取力量或打开通道的……禁忌语!
其中一个音节,代表着“门户洞开”。
另一个,意味着“血肉为钥”。
而反复出现的那个最古老、最扭曲的音节,其含义是……
“永恒的……沉寂……”
顾夜宸的声音干涩得几乎无法辨认,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们在……呼唤‘虚无’本身……想要强行打开通往古城核心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