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锦瑟”私人会所就坐落在那个传说风景如画的“琉璃湖”边上。
远远望去，几栋现代中式建筑错落有致地嵌在山水间，灯火通明，倒映在墨色的湖水里，确实像个神仙窝。但林晚一下车，就感觉不对劲。
不是阴风阵阵那种，是另一种别扭。湖边晚风挺凉，可一靠近会所那片精心打理的花园，空气就变得暖烘烘、甜丝丝的，像走进了一个恒温恒湿的巨大温室。
花香混着某种高级香氛，好闻得有点过分，吸进肺里，初时觉得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些，但多吸几口，嗓子眼就泛起一股子腻歪的甜，黏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这地方……空气净化系统搞得挺下本钱。”顾夜宸在她身边低声说，他今天穿了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年轻有为的商务精英。
但林晚看到他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显然也察觉了这空气的异常。
混进会所比想象中容易。顾夜宸弄来的假身份似乎天衣无缝，前台那个妆容精致得像个AI的姑娘，只是扫了一眼平板，就露出标准化的灿烂笑容：“顾先生，林小姐，欢迎。二位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祝您今晚好运相伴。”
“好运”。这个词在这里出现的频率高得吓人。
走廊里擦肩而过的客人，个个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统一的、满足而亢奋的红光，彼此交谈时，总离不开“最近手气真好”、“多亏了这儿带来的运气”之类的话。
会所内部极尽奢华，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地毯厚得能埋进脚踝。但林晚悄悄开启了灵视。
这一看，她后颈的寒毛差点立起来。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极其细微的、金色的光点，像被阳光照亮的尘埃，又像某种活的孢子，随着中央空调的送风，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每个角落。
它们散发着温暖、诱人的气息，不断被那些谈笑风生的客人们吸入体内。
每吸入一些，那些客人脸上的红光就更盛一分，眼神也更亮一分，笑声也更大声一些。
但林晚看得更清楚。这些金色颗粒附着在人的皮肤上，钻进毛孔里，甚至缠绕在生机勃勃的灵魂色彩上，像一种温柔的寄生虫。
它们在给予短暂愉悦的同时，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悄抽取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不是具体的血肉，而是某种……蓬勃的“生气”，一种代表着生命力和正向情绪的能量光泽。
这哪里是带来好运，这他妈分明是在窃取气运和寿命！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包装在极致奢华和愉悦感里的掠夺！
“晚晚姐……”苏棠细微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抗拒，“这里……好难受……甜甜的，但是想吐……像、像吃了好多好多过期的糖……”
林晚感觉脚踝处苏棠灵体所在的印记传来一阵阵发凉的波动，那是苏棠本能的排斥。
她能“看”到，苏棠纯净的灵体光芒在这种环境下，都显得有些黯淡。
更让她心惊的是，一些看起来是常客、眼神已经有些麻木空茫的人，在苏棠的感知里，他们灵魂的“颜色”变得异常稀薄、黯淡，就像被反复漂洗、褪了色的旧衣服，只剩下一点虚浮的表象，内里几乎被掏空了。
顾夜宸碰了碰她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看一个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正唾沫横飞地打着电话，吹嘘自己刚刚谈成的生意。
“注意到他了吗？”顾夜宸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轰动一时的科技新贵，去年开始就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了，传闻身体抱恙。你看他现在……”
林晚仔细看去，在灵视下，那男人周身笼罩的金色颗粒最浓，几乎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而他灵魂的本色，却灰败得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灰烬，全靠外部这些金色颗粒强行“点燃”，维持着一种虚假的活力。这是一种透支，饮鸩止渴。
这所谓的“好运”，根本就是一种以生命和灵魂能量为代价的毒品！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会所深处，那个只对顶级会员开放的“幸运厅”。传闻在那里，能得到“真正的、永恒的好运祝福”。
通往幸运厅的走廊入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一道厚重的、需要特殊门禁卡才能打开的金属门隔绝了内外。
“有点麻烦，”顾夜宸借着欣赏墙上油画的功夫，快速扫过门禁系统，“不是普通射频卡，带生物识别备用协议。”
“能搞定吗？”
“我试试。调查局以前处理过类似的安保系统，留有后门，不知道被修补没有。”
顾夜宸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像充电宝一样的设备，假装低头看手机，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操作着。“需要点时间，而且不能保证不触发 silent alarm（静默警报）。”
林晚靠在走廊另一边的墙壁上，假装等待，实则警戒。
她能感觉到，越靠近那扇金属门，空气中那些金色颗粒就越发“活跃”，甚至带着一种隐隐的吸力，让她体内的“畏”都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共鸣般的悸动。这不寻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偶尔有服务生经过，推着餐车，上面摆放着晶莹剔透的酒水，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但在林晚眼里，那里面似乎也浮动着细微的金色光点。
顾夜宸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他手里的设备屏幕绿光一闪。
“成了。”他低声道，将一张刚刚复制生成的白色门禁卡贴在感应区。
“滴”的一声轻响，金属门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并非更加金碧辉煌，而是一条光线幽暗、向下倾斜的通道。一股更浓郁、更诡异的混合气味涌了出来——
依旧是那甜腻的香气，但底层却混入了消毒水的冰冷，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电子设备过热般的焦糊味。
两人闪身进入，金属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单向的玻璃观察窗。窗后的景象，让林晚和顾夜宸的呼吸同时一滞。
那是一个巨大得不像话的地下空间，与其叫“幸运厅”，不如说是一个高科技实验室与某种邪教祭坛的结合体！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由发光线条勾勒出的金色法阵，纹路精细繁复，看得人眼花缭乱。
法阵周围，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如同科幻电影里常见的休眠舱一样的银色设备。
每个舱体里，都躺着一个穿着昂贵睡衣、双目紧闭、面容枯槁得如同木乃伊的人！有男有女，看穿着气质，显然都是外界那些声名显赫的顶级会员！
他们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睡，表情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但他们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无数细密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导管，从这些“休眠舱”连接到中央的金色法阵。
海量的、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的金色生命能量，从这些“供养者”体内被强行抽取，汇入法阵，经过某种难以理解的提纯和转化，最终形成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流，如同一条被驯服的光河，奔腾着流向大厅最深处——那里，有一扇紧闭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厚重闸门。
林晚的目光顺着金色光流，投向那扇金属闸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她凑近看去。
里面是一个相对小一些的空间，布置着另一个法阵。这个法阵的纹路是漆黑的，散发着不详与死寂的气息，与外面温暖的金色形成残酷对比。
法阵中央，是一个瘦弱的少年，闭着眼，无声无息地坐在轮椅上。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无数比外面更粗、更复杂的管线，像是某种怪物的触须，缠绕在他纤细的四肢和躯干上，甚至有几根直接刺入了他的太阳穴和后颈。
那海量的、窃取自无数富豪名流的金色生命洪流，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
但这并非治愈。林晚能“看”到，少年体内盘踞着一股庞大、污秽、漆黑的归墟能量，如同沉睡的凶兽。
这金色的生命洪流涌入后，并非驱散黑暗，而是与那污秽能量发生着激烈的、强制性的碰撞、融合与平衡！像是在用无尽的生机，去喂养、去稳定一个注定要带来毁灭的怪物！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研究员，正低头记录着数据。而旁边，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正背对着观察窗，凝视着整个融合过程。
就在这时，那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了头！
视线，穿透了单向玻璃，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林晚的脸上！
林晚看清了那双眼睛——冷静，锐利，镜片后的瞳孔里没有一丝人性波动，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科学家观察实验样本般的专注与狂热。
是dr. 陈！调查局以前的首席技术顾问，王副局长最得力的左右手！他果然也是归墟教的人！
dr. 陈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满意的弧度。
“呜——呜——呜——！！”
刺耳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一切染上血色。
“哐当！”那扇厚重的金属闸门开始缓缓向上开启。
dr. 陈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四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眼神空洞如同玻璃珠的保安。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扭曲而强大，绝非常人。
“林晚小姐，顾警官。”dr. 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实验室里打招呼，但那平静下隐藏的愉悦，却让人不寒而栗。
“欢迎来到……‘新神’的温床。”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林晚身上转了转，特别是在她脚踝苏棠所在的位置，以及她周身那不自觉开始流转的阴影能量上停留了片刻。
“正好，‘基石’已就位，‘温床’也已激活，还差最后一点……引燃的‘催化剂’。”
他的笑容加深了。
“看来，今晚运气确实站在我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