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一片狼藉,混合着镜片碎渣、家具残骸,还有养父母压抑的啜泣声。
林娇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观察,她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缠绕在她灵台上的那股阴冷邪气确实消散了。
顾夜宸带来的技术队员小心翼翼地收集着那面破碎镜子的残骸,尤其是那些带有特殊纹路的镜框碎片,将它们装入特制的铅盒中。
养父母被客气而坚决地请到客厅,由专人“安抚”并录口供,当然,版本会是精心修饰过的“煤气泄漏致精神幻觉”之类。
林晚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她手腕上的禁锢手环依旧传来隐隐的灼痛,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那是她强行冲破压制留下的痕迹。
归墟使徒最后那句关于母亲的指控,像一根冰刺,扎在她心底,寒意弥漫。
处理完现场,顾夜宸示意林晚跟他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昏暗的楼道,谁都没有说话。楼下的围观人群已经被驱散,只剩下调查局的车安静地停着。
坐上那辆熟悉的黑色SUV,顾夜宸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驶离。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吹出的冷风让人皮肤起栗。
沉默了大概一根烟的时间(顾夜宸并没有抽烟,只是那种氛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关于副局长的信息,”他目视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林晚偏头看向窗外,小区里有个老头正慢悠悠地遛狗,一切看起来平静又日常。
“只有你。”她回答,声音没什么起伏。
顾夜宸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信息我收到了。”他吐出这几个字,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权衡,“在他身边……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他承认了!他默认了王副局长是内鬼的指控!而且,他明确表示自己清楚身处怎样的险境!
他没有看林晚,依旧盯着前方虚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坦白:“很多事情,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有些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不代表他代表的就是正义。”
这话说得隐晦,但林晚听懂了。他是在解释他之前的沉默和按兵不动。
他不是王副局长的同谋,但他同样受到钳制、监视,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在调查局内部,在王副局长的眼皮子底下,他必须极度谨慎,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透露出的信息,印证了林晚之前的猜测。调查局内部的水,深不可测。王副局长并非孤家寡人,他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庞大的势力网络。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车子终于缓缓启动,驶出小区,汇入午后的车流。
在一个红灯前,顾夜宸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快速地从驾驶座侧面的储物格里,摸出一个比火柴盒略大、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和按钮的扁平装置,看也没看,直接递向林晚。
林晚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顾夜宸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加密通讯器,独立频道,无法被局里的系统追踪。电量有限,非紧急情况,不要使用。”
林晚迟疑地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小块,触手沉甸甸的。
顾夜宸的目光终于飞快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警告,更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小心……”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前方路况,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所有人。”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林晚默默将那个小小的加密通讯器收紧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
“所有人”。
包括他顾夜宸自己吗?
他没有明确表态是友是敌,没有承诺任何保护,只是给了她一个在绝境中可能求救的渠道,和一个涵盖了他自己在内的、范围模糊的警告。
这算不上信任,更像是在无处不在的危险和猜疑中,两个各自背负着秘密和目的的人,出于生存本能,达成的一种心照不宣的、极其脆弱的临时同盟。
同盟的基础,不是友谊或忠诚,而是共同的敌人和眼下迫切的生存需求。
车窗外,城市依旧喧嚣,阳光明媚。
但林晚知道,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而她手腕上禁锢环的裂纹,和手心里这枚冰冷的通讯器,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