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璧树的叶片上第一次凝上盐霜时，凌辰正站在迷雾谷的崖边，望着远处翻涌的蓝。
海风卷着咸腥气漫过山谷，将主碑上“守脉坛”三个字的描金纹路浸得发亮。阿禾系在碑顶的木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最末一行“下一站，去海边”的字迹已被海风磨得有些模糊，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金蜂带回的海沙，不知何时嵌进了木纹里。
“秦伯说，海岸线的地脉和内陆不一样。”苏晴展开新绘的海脉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脉络像无数条蓝色的丝带，在大陆边缘打了个结，“海水里的‘脉盐’会腐蚀守脉草的根须，得先找到能在盐碱地扎根的新品种。”她指尖点过图上的一处海湾，“老渔民说，那里的礁石缝里长着‘海脉藻’，叶子能过滤盐分，或许能和守脉草杂交。”
林风正将冰牙城的冰纹石碎块堆在坛边，每块碎石都刻着细小的符文，阳光照过时，石缝里渗出的冰水在地面凝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几粒闪着蓝光的种子。“这是从冻土带深处挖来的‘寒脉籽’，能在冰点海水里发芽。”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住海浪的冲击。”
阿禾抱着个陶罐从山道跑来，罐口飘出的阳曦花粉在风中凝成金色的雾，雾里混着细碎的贝壳。“金蜂找到了海边的脉核！”她揭开罐盖，里面铺着层湿润的海泥，泥里埋着颗拳头大的晶石，晶石表面流转着蓝绿相间的光，像把缩小的海。“它们说，这颗‘海脉核’藏在百年沉船的龙骨里，周围的海藻长得比别处都茂盛。”
出发前夜，守脉坛的合璧树结出了带咸味的脉果。果皮上印着海浪的纹路，切开时，果瓤里的种子裹着层透明的胶状物质，阿禾用指尖沾了点，尝起来竟带着淡淡的甘甜。“是阳曦花粉的作用！”她眼睛一亮，“花粉在种子外面形成了保护膜，能挡住盐分！”
凌辰将海脉核嵌进主碑的基座，石屑落下的瞬间，碑身的光纹突然往海边的方向延伸，在地面画出条蓝色的轨迹，轨迹经过的地方，冒出了细小的蓝绿色嫩芽——是海脉藻的幼苗，正顺着地脉的指引往海边爬。
“分三路走。”凌辰将刻着海浪纹的铜哨递给阿禾，“你带孩子们沿地脉轨迹撒种，阳曦花粉保护膜能撑到幼苗扎根。”他转向林风，“你带寒脉籽乘船从近海撒种，冰纹石网能护住种子不被鱼群吃掉。”苏晴的背篓里已装满了海脉藻的样本，此刻正往陶罐里装特制的营养液：“我和药农们去礁石区，试试海脉藻和守脉草的嫁接。”
海岸线的风比断脉崖的更烈，带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凌辰站在礁石上往下望，湛蓝色的海水里，无数条银色的光带在游动——那是金蜂用尾针划出的轨迹，指引着种子该扎根的地方。他将镇魂令贴在礁石上，令面的符文与海脉核产生共鸣，礁石缝里立刻渗出淡蓝色的汁液，汁液滴入海水的刹那，水面炸开无数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浮着粒守脉草籽。
“阿禾，撒花粉！”凌辰对着海风喊道。阿禾立刻将陶罐里的阳曦花粉往空中撒去，金色的粉雾与海雾相融，落在草籽上，形成层薄薄的膜。草籽落水的瞬间，海面上突然冒出无数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金色的膜，像浮在海上的星星。
林风的船队正沿着海岸线撒种，每艘船后都拖着张冰纹石网，网眼里嵌着的寒脉籽在海水里闪闪发亮。他站在船头，将冰纹石碎块往海里扔，碎石落水的地方，立刻冻出片小小的冰面，冰面下，寒脉籽正迅速抽出带着冰晶的根须，往海底的地脉钻。“有效果！”他对着传声草喊道，“根须已经抓住海底的礁石了！”
苏晴的嫁接在礁石缝里进行。她将守脉草的嫩枝嫁接到海脉藻的茎上，用浸过海脉核汁液的布条绑好，再浇上特制的营养液。起初，嫁接处总是发黑腐烂，直到她试着往营养液里掺了点海脉核的粉末，断口处突然冒出了白色的愈伤组织，很快就长成了新的根须，一半绿一半蓝，在海水中轻轻摇摆。“成了！”她激动地喊道，“这种‘海脉草’既能过滤盐分，又能吸收地脉灵气！”
凌辰沿着海岸线往下走，礁石上的海脉藻越来越茂盛，叶片背面的纹路与他掌心的镇魂令遥相呼应，发出淡淡的蓝光。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礁石就发出细微的震动，体内的灵气顺着震动往海里流去，与海脉的搏动渐渐同步，眉心的脉窍亮起蓝绿色的光，像颗嵌在额间的海。
“凌辰哥，快看！”阿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凌辰转过一道海湾，看见孩子们正围着一片浅滩欢呼，浅滩的海水里，长出了片蓝绿色的草甸，草叶上结着透明的露珠，露珠里映着缩小的合璧树。金蜂正围着草甸飞舞，腿上的木牌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光里混着孩子们的声音：“要让海脉草长到海平线！”
凌辰伸手触碰草叶，指尖刚碰到露珠，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无数海浪涌动的声响涌入脑海，从近海的礁石到远洋的沉船，从浅滩的沙床到深海的海沟，千万条海脉的跳动声交织成一片，而他的灵气，正顺着这些声音往更远的地方延伸。
海脉核突然从主碑基座里腾空而起，悬在草甸上方。晶石里的蓝绿色气流涌出，顺着他的手臂往体内钻，与丹田处的灵气海相融。刹那间，他脑海里涌入无数画面：百年前渔民在沉船边种下的海脉藻，守脉人舍身保护海脉核的决绝，海浪默默滋养沿岸土地的沉静……这些画面流转间，他体内的灵气突然化作道蓝虹，冲破了新的修行壁垒。
“是海脉在认主！”苏晴扶着差点被海风掀倒的阿禾，指着凌辰周身亮起的光纹，“他的灵气已经和海脉连在一起了！”
凌辰没有刻意引导，只是任由那股力量顺着海脉流动的方向扩散。他抬手对着海脉核虚空一按，核里的蓝绿色气流化作无数光丝，钻进海脉草的根须里。原本只在浅滩生长的草甸突然往深海蔓延，海脉藻的叶片变得更加宽大，寒脉籽的根须穿透冰层，守脉草的藤蔓缠住沉船的龙骨，很快就在海面上织成了片绿色的网。
当第一缕朝阳照在海面上时，整片海域响起了海脉共鸣的轰鸣。凌辰站在礁石顶端，看着海脉草的蓝绿色顺着海脉往远洋蔓延，合璧树的根须从海岸一直垂到海底，与海脉草的叶片连成一片。他掌心的镇魂令与海脉核同时亮起，在空中汇成颗巨大的蓝绿色光球，光球炸开的瞬间，全境海脉的光纹都亮了起来，像条贯通海陆的蓝色巨龙。
返回守脉坛时，合璧树的叶片上都结着透明的盐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四城的百姓和渔民聚在坛前，青阳城的孩子们捧着自己种的海脉草，云漠城的牧民将固沙草籽撒在海岸的沙地，冰牙城的姑娘们用冰纹石在海边砌起防风墙，断云峰的药农们熬着新采的海脉藻汤，香气混着海风漫过整个山谷。
秦伯坐在坛边的石阶上，手里摩挲着块新刻的木牌，上面写着“海陆脉通”四个字。“当年我总觉得，守脉就是守着内陆的地脉。”老人笑着递给凌辰一杯海草酒，“现在才明白，海也是地脉的延伸，就像守脉人的心，该像海一样宽。”
凌辰接过酒杯，酒液里映着合璧树的影子，树影里藏着无数张脸——有百年前的渔民，有现在的四城百姓，有孩子们的笑脸，还有那些与海为伴的生灵。他忽然明白，所谓守脉，从来不是画地为牢，而是让土地与海洋的呼吸连在一起，让万物的生长没有边界。
夜里，守脉坛的灯火比往常更亮。主碑背面的木牌又添了新的内容，最上面一行是凌辰写的：“海脉草已长到十里外的暗礁区”。下面跟着阿禾的字迹：“金蜂的新木牌上，该写‘下一站，去远洋’了”。
合璧树的枝桠上，停满了金蜂，每只蜂腿上都系着新的木牌，木牌上沾着细碎的贝壳和海沙，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无数个等待被海风捎向远方的愿望。远处的学堂里，孩子们念《守脉辞》的声音穿过夜色，与海浪拍岸的声响融在一起，顺着海脉草的根须，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凌辰站在坛顶，望着天边的星河与海连成一片。镇魂令在掌心微微发烫，与合璧树的光、主碑的纹、海陆的灯火连成一片。他知道，明天又该出发了，像无数个昨天一样，带着草籽，跟着地脉与海脉的方向，往那些需要绿色的地方去。而这片土地与海洋上，总会有新的守脉人接过木牌，把名字刻进主碑，让地脉与海脉的光，永远漫过山海，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