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
程咬金第一个有了反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世民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抱住了李世民的大腿。
“陛下!亲爹啊!您就是俺老程的亲爹!”
这货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往李世民那身崭新的衣袍上蹭。
“有了这玩意儿,还要什么……要什么弓箭手啊!全军列装!陛下,臣请旨,即刻全军列装此等神兵!把咱们大唐的儿郎,全都练成这样!”
尉迟恭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就跪下了,动作比程咬金慢了半拍,只能抱住另一条腿。
“陛下圣明!此乃天赐神兵,足以让我大唐横扫六合,八荒归一!臣附议!请陛下即刻下令,以剑南道之法,操练天下兵马!”
一时间,点将台上跪倒一片,剩下的武将们也纷纷请命,场面一度十分热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李世民在这儿搞年终大促,买一送一呢。
“全军列装?”
“用剑南道的方法练兵?”
李世民看着腿上挂着的两个活宝,又看了看底下那群打了鸡血一样的将军们,非但没有龙颜大悦,反而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又长又深,把整个点将台的热烈气氛都给吹凉了。
程咬金和尉迟恭都愣住了,抱着大腿的手都松了半分。
啥情况?
我们给你吹了这么久的彩虹屁,你咋还叹上气了?这剧本不对啊!难道是嫌我们跪得不够快?
“陛下……您……您这是?”
李靖没有跪,他站着,但腰弯得比跪着还低。他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不对。
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程咬金和尉迟恭先起来,别把他的衣袍当抹布用。
“朕,现在也在头疼着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头疼?
“您有这毁天灭地的神器在手,您头疼个啥?”
“您该头疼的是今天晚上翻哪个妃子的牌子吧?”
程咬金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陛下,这有啥好头疼的?咱们有了枪,有了炮,看谁不顺眼就给他来一轮,这不就完事儿了?”
“是啊陛下,您到底在忧虑什么?”长孙无忌也上前一步。
李世民踱了两步,指了指那几个倒地的草人。
“首先,士兵每日操练所需要的火药弹丸,那开支,朕想都不敢想。”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扎心的话。
“那些,朕就不算了,反正国库顶不住。”
“其次,朕在想,真的要把我大唐的好儿郎,都变成这些……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吗?”
“杀人机器?”
“没有感情?”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陛下,当兵打仗,不就是杀人吗?怎么还扯上感情了?”
“战场上跟敌人讲感情,那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李世民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也不多解释,只是指了指点将台下,那两队从始至终都站得笔直的士兵。
一队是刚才进行排枪射击和刺刀突刺的,另一队则一直站在旁边,纹丝不动。
“你们看看,这两伙人,都是蓝衣白裤的步兵,你们看看有啥不同?”
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起来。
看了半天,还是程咬金这个大嗓门先开了口。
“陛下,这有啥不同?不都长得一个鼻子两个眼?哦……俺看出来了!”
他一拍大腿,露出一副“我发现了华点”的表情。
“有一伙人的衣服颜色深了点,还戴着个高帽子,跟顶了个烟囱似的!另外一伙人,衣服颜色浅,帽子也矮,没那么扎眼。”
“粗鄙!”尉迟恭立刻抓住机会嘲讽,“这叫观察入微吗?这叫瞅了个大概!”
李世民点了点头,对程咬金的“烟囱论”不置可否。
“没错,说得对。”
程咬金立刻挺起了胸膛,看吧,还是陛下懂我。
李世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矮帽子的,是普通士卒,叫线列步兵。”
“高帽子的,是步兵中的精锐,叫近卫掷弹兵。”
“掷弹兵?”
“线列步兵?”
这些稀奇古怪的名词,又一次让这群大唐武将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名字不重要。”李世民摆了摆手,“重要的是,无论是线列步兵,还是近卫掷弹兵,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懂得执行命令。”
李世民的表情变得严肃。
“哪怕这个命令是错的,是让他们去送死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这……不可能吧?”程咬金第一个不信,
“咱们大唐的兵,那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谁会傻乎乎地去送死?”
“对,他们不会。”李世民肯定了他的说法,“所以,他们成不了合格的火枪兵。”
他指着那些士兵。
“而他们,可以。”
“因为他们的训练,从一开始,就抹掉了他们的人性,想法设法抹掉所有的情感,只留下恐惧和忠诚。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服从,开火,再服从,再开火。”
李世民走到李靖面前。
“药师,你用兵如神,讲究奇正相合,虚实相生。可如果你的对手,是一支只会排成方阵,一步步向前推进,无论死伤多少都绝不后退的军队,你当如何应对?”
李靖沉默了。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战法,可每一种,在面对那连绵不绝的钢铁火雨和绝对服从的意志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世民又看向程咬金。
“知节,你勇冠三军,喜欢带头冲锋。可如果你面对的是三排这样的火枪兵,第一排打完你,第二排接着打,第三排还在瞄准。你冲得过去吗?”
程咬金张了张嘴,那句“俺老程……”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冲不过去。
他比谁都清楚,他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