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村的土路被前一晚的雨水泡得稀烂,老周背着张婆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布鞋陷进泥里,每拔一次都带着“咕叽”的响。张婆婆的头歪在他肩上,嘴角的涎水浸湿了他的粗布衫,呼出来的气带着微弱的颤,偶尔含糊地哼一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再坚持会儿,快到医馆了!”老周咬着牙,腰杆挺得笔直,背上的人虽瘦,却像压着块石头,压得他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路过西坡镇时,几个流民想过来搭把手,却被老周摆手拒绝:“别碰,俺怕碰着她哪儿,你们帮俺看看,还有多远到靖安城?”有人指着前方的炊烟:“快了,再走两刻钟就能看见医馆的旗子了!”老周像是得了力气,脚步又快了些,泥点溅到裤腿上,结成了硬壳也顾不上擦。
赶到靖安城医馆时,诊室外的长队已经排到了巷口。张大夫正给一个咳嗽的小孩诊脉,手指搭在小孩的手腕上,眉头微蹙:“是风寒入肺,得用紫苏和甘草煮水,一天喝三次。”老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张婆婆轻轻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声音带着哭腔:“张大夫,您快救救她!她刚才还在喂鸡,突然就倒了,流口水,喊不醒啊!”
张大夫赶紧走过来,先摸了摸张婆婆的颈动脉,再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搭着她的手腕诊了片刻,脸色渐渐凝重:“像是中风,得赶紧扎针灸通经络,可医馆的三个医助都去黑石寨防疫了,连抓药的人都不够,我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他转头喊学徒小药童:“快去把备用的针灸包拿来,再烧壶开水!”
林玥正好抱着护生露的账本过来,刚进巷口就听见老周的哭声,快步走进医馆,一眼就看见瘫在长椅上的张婆婆,嘴角还在流涎。“怎么回事?”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张婆婆的眼皮,瞳孔有些涣散,心里咯噔一下——这症状和之前李郎中治过的中风一模一样,要是耽误了,怕是要留下后遗症。
“医助都外派了,没人搭手。”张大夫一边打开针灸包,一边叹气,“北境这么多村落,就这一个医馆,三个医助,平时看个风寒都忙不过来,遇到这种急症,真是束手无策。”林玥看着诊室外排队的流民,有的抱着发烧的孩子,有的捂着受伤的胳膊,眼里满是焦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能再这样了,得教出更多会看病、会扎针、会做药的人,每个村都得有能顶事的医人。”
当天下午,林玥就拉着萧天奕、张大夫、李郎中在医馆后院开了会。萧天奕手里攥着北境村落分布图,上面用红圈标着没有医官的村落,密密麻麻占了大半:“要培训,得有场地、有师资、有教材。场地就用医药局旁边的旧仓库,我让人明天就去修,漏雨的地方补好,再搭几张桌子;师资就是你们三个,张大夫教诊脉用药,李郎中教针灸,小周教护生露制作;教材让张大夫赶紧写,把北境常见的病、常用的药都写清楚,越简单易懂越好。”
“还要选对人。”李郎中补充道,“得选识字的,心细的,还得有耐心,不然学不会扎针,反而害了人。”林玥点头:“明天就贴招生告示,招三十个人,优先选流民里有过照顾病人经验的,或者愿意留在村落行医的,管午饭,每月给三十文补助,考核合格后分配到村医馆或工坊,工钱再涨十文。”
告示贴出去的第二天,医馆门口就挤满了人。阿桂攥着丈夫的旧帕子,站在人群里,眼神坚定——去年丈夫得了肺疫,因为没人会治,硬生生熬死了,她要是学会了医术,至少能保住身边的人。“俺识字,俺以前照顾过生病的婆婆,俺想报名!”她挤到前面,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响亮。
旁边的阿山也举着手:“俺是猎户,经常受伤,自己会点止血的土办法,俺想系统学学,以后部落里有人受伤,不用再硬扛!”还有个十六岁的姑娘阿秀,是西漠牧民的女儿,跟着家人来北境定居,她捧着一本翻旧的《草药图》:“俺认识些草原的草药,想跟先生学学怎么配药,帮草原的牧民看病。”
最后筛选时,林玥特意留了心,不仅考了识字,还让他们分辨几种常见的草药,又问了“遇到病人发烧该怎么办”“看到有人受伤该先做什么”,挑出了三十个最合心意的学员,阿桂、阿山、阿秀都在其中。
旧仓库改造得很快,三天就完工了。里面摆了二十张木桌,每张桌上都放着一本张大夫手写的《北境常见病诊治手册》,还有一个简易的针灸铜人——是王匠头用桃木做的,上面用红漆标着常用的穴位,比如百会、风池、足三里。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分成小捆,每捆上都挂着布条,写着草药的名字和用途。
培训第一天,张大夫先教认草药。他把甘草、紫苏、板蓝根、艾草分成四堆,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根甘草:“这是甘草,味甜,能止咳、调和药性,煮水喝的时候放两根,能让药不那么苦。”他把甘草递给学员们传着闻,阿桂放在鼻尖轻嗅,甜味带着点土腥,她赶紧记在本子上:“甘草,甜,止咳,调和药性。”
轮到认艾草时,阿秀突然说:“先生,草原上的艾草比这个高,叶子更宽,也能消毒吗?”张大夫笑着点头:“只要是艾草,都能消毒,草原的艾草说不定效果更好,以后你可以采些来,咱们试试能不能用在护生露里。”阿秀眼睛亮了,赶紧把这点也记了下来。
最难得是针灸课。李郎中拿着针灸铜人,指着百会穴:“这是百会穴,在头顶正中央,扎的时候要直刺,深度不能超过一寸,不然会伤着骨头。”他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轻轻刺入铜人的百会穴,动作又快又稳。“你们先在萝卜上练,把手法练熟了,再在铜人上扎,最后我再教你们在真人身上扎。”
阿桂拿着银针,手却不停发抖。她看着萝卜上的“穴位”,迟迟不敢下手——怕扎歪了,也怕扎得太深。李郎中看出了她的紧张,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别怕,针灸是救人的,你想着要帮病人减轻痛苦,手就不抖了。”他带着阿桂的手,慢慢把银针刺入萝卜,“你看,只要对准了,轻轻一推就进去了。”阿桂深吸一口气,按李郎中教的方法,自己试着扎了一次,居然真的扎准了,她眼里瞬间有了光。
阿山却正好相反,他力气大,扎针总是太用力,把萝卜扎得稀烂。李郎中就让他用棉花裹着针尾,练控制力度:“扎人不是扎猎物,得轻、准,力道大了会疼,还可能伤经络。”阿山听着话,每天拿着棉花裹着的针练,练到手指发酸,终于能控制住力道,扎在铜人上的深度刚刚好。
实操课是每周三下午,学员们跟着张大夫去村落义诊。第一次去西坡镇时,阿桂遇到了一个发烧的老太太,老太太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还在说胡话。阿桂先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又搭着她的手腕诊脉,心里有了底:“是风寒发烧,脉浮,得用紫苏和甘草煮水,再用艾草熏屋子。”她一边说,一边让同行的学徒去采紫苏和甘草,自己则烧了艾草,在屋子里熏了起来。
等张大夫赶过来时,老太太的烧已经退了些,能睁开眼睛说话了。“你诊断得很准,用药也对。”张大夫拍了拍阿桂的肩,“以后你就能独当一面了。”阿桂看着老太太感激的眼神,心里暖暖的——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医术帮到人,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护生露制作课上,小周教大家选料、煮药、提纯。“护生露要用艾草、金银花、薄荷,按3:2:1的比例煮,水开后再煮半个时辰,然后用细布过滤三次,最后装瓶,放在阴凉处保存。”他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要是想让护生露保质期长些,可以加少量的蜂蜜,还能让味道好点。”
阿秀试着做了一瓶,过滤的时候格外仔细,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小周尝了尝,点头称赞:“这护生露做得好,浓度够,味道也不冲,草原的牧民肯定喜欢。”阿秀笑着把护生露装瓶,贴上自己写的标签:“这瓶我要带回去给阿妈,她总腿疼,擦这个能缓解。”
三个月的培训很快就到了考核的时候。理论考试考《北境常见病诊治手册》的内容,阿桂考了第一,她把手册翻得都快破了,上面记满了笔记;实操考试分三项,诊脉、针灸、护生露制作,阿山在针灸上得了满分,他扎针又快又准,连李郎中都夸他有天赋;阿秀的护生露做得最好,被小周选作“样板”,放在医馆的柜台上展示。
最后,二十八个人考核合格,两个没合格的学员,林玥让他们跟着张大夫实习,每天跟着抓药、记病例、看诊,等下次考核再考。合格的学员们很快被分配到各个岗位:阿桂去了羊圈村当村医,专门负责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阿山去了黑石寨的猎户部落,处理打猎受伤的人;阿秀回了西漠牧点,带着护生露的制作方法,教牧民们自己做药。
阿桂到羊圈村的第一天,就去看了张婆婆。张婆婆经过李郎中的治疗,已经能扶着墙走路,看到阿桂,笑着说:“以后俺们村有你在,再也不用跑老远看病了!”阿桂拿出针灸包,给张婆婆扎了几针,缓解她腿上的麻木:“以后俺每天都来给您扎针,再教您做些康复的动作,您肯定能走得更稳。”
没过多久,羊圈村爆发了风寒,村里的小孩们一个个发烧咳嗽。阿桂赶紧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用艾草熏屋子,给他们喝紫苏甘草水,还教家长们用温水擦身子降温。三天后,风寒就控制住了,没有一个孩子病情加重。村民们凑钱给阿桂买了块新布,让她做件新衣裳:“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谢谢你保住了孩子们。”
阿山在猎户部落也派上了大用场。有个猎户打猎时被熊抓伤,伤口又深又大,流了很多血,阿山先用止血散止住血,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最后给猎户喝了护生露消炎。要是以前,猎户只能硬扛,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可这次,在阿山的照顾下,伤口很快就愈合了。“阿山,你就是俺们部落的救命恩人!”猎户们围着阿山,把最好的猎物肉分给了他。
阿秀在西漠牧点教牧民们做护生露,牧民们再也不用跑老远换药,腿腿疼、肩酸的时候,擦点护生露就能缓解。左贤王听说后,特意让人给阿秀发了块银饰:“你把北境的好医术带到了西漠,是两边的功臣。”
林玥和萧天奕去各个村落巡查,看到阿桂在给老人扎针,阿山在处理伤口,阿秀在教牧民做药,心里满是欣慰。萧天奕握着林玥的手:“以前总担心百姓生病没人治,现在有了这些学员,咱们终于能放心了。”
“这只是开始。”林玥看着远处正在建的“北境医学院”,“以后咱们要开更多的课,教妇科、儿科、骨科,还要编更多的教材,让每个想学医的人都能学到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