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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沉重的王府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门外山呼海啸般的崇拜与惊骇,连同整个京城探究的目光,都彻底隔绝。

前一刻还沸反盈天的长街,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与汗水混合的味道,提醒着每一个人,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是何等的凶险。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依旧站在门前,身形纤弱,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的女子身上。以及,那个在她怀中,彻底失去意识,轰然倒下的男人。

“王爷!”

长风和追云的惊呼声,如同一块巨石,砸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王府的亲卫们一拥而上,脸上写满了恐慌与无措。他们的主心骨,那个刚刚还如同神魔般睥睨天下的战神,此刻却像一尊碎裂的玉像,脆弱得不堪一击。

混乱,在瞬间爆发。

然而,就在这片足以将人吞噬的恐慌之中,一个清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却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所有的嘈杂。

“都别动他!”

是林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冰冷到极致的理智。

她的“天才专家型”人格,在这一刻,强行接管了她那具早已濒临极限的身体 。

她没有理会旁人,而是迅速蹲下身,开始对萧天奕进行最快速的伤情评估。她的手指,精准地探上他颈侧的动脉——脉搏微弱、紊乱;她翻开他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应迟钝;她又探了探他的呼吸——浅得几乎无法察觉。

“极度力竭导致的休克,经脉气血逆行,有崩溃之兆。”

一个清晰的诊断,在她脑中瞬间形成。

“长风!”她头也不抬,声音又快又急,“将王爷平稳地抬入天奕阁,头部保持略低,确保气道通畅!记住,动作一定要稳,绝不能有任何颠簸!”

“追云!”

“属下在!”追云捂着自己尚未痊愈的伤口,单膝跪地。

“清空所有闲杂人等,天奕阁百步之内,不得有任何人靠近!传我的命令,从现在起,整个王府,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半夏!”

“奴婢在!”

“准备烈酒、金针、还有我药箱里所有的‘续脉膏’!快!”

她的每一道命令都清晰、精准,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她反而成了最稳定的锚点。原本慌乱无措的众人,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权力的核心,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转移。以往,林玥的权威,来自于萧天奕的授权。而现在,当萧天奕倒下,她的权威,则源于她自身那无可撼动的、能掌控生死的专业能力。整个靖王府,从最高阶的侍卫统领,到最低等的洒扫仆役,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她不再仅仅是王爷的妃子,而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希望。

枯脉见星火

天奕阁的寝殿之内,烛火通明,气氛却比任何一个冬夜都要凝重。

林玥已经连续不断地忙碌了整整一夜。

萧天奕的状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强行站立,并以雷霆之势震慑千军,这看似神迹的背后,代价是惨烈的。他那刚刚被重塑、脆弱无比的经脉,在刚才那股霸道气势的冲击下,早已多处断裂。阴寒的掌毒余威,更是趁虚而入,再次在他体内肆虐。

此刻的他,就像一件刚刚被修复、却又被再次摔碎的绝世瓷器,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化为齑粉。

林玥知道,常规的汤药,早已无力回天。她必须,再行一次险招。

她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半夏在一旁协助。她先是用最细的金针,封住了萧天奕周身护持心脉的几处大穴,保住了他最后一口元气。随即,她取出了那个黑色的、装着她从现代带来的手术器械的盒子。

那是一场,跨越了千年的手术。

她用烈酒为刀具和双手消毒,然后,竟是毫不犹豫地,在他后背那道刚刚缝合的伤口处,再次划开!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清除余毒,更是要在他那片枯萎的“土地”上,重新为他,开辟出一条“生”的河道!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也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林玥的额角,早已被汗水浸透,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左肩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精细操作,早已崩裂,鲜血,浸透了她淡青色的衣裙,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中,没有了男女之别,没有了情感的纠葛,只剩下组织、血管、神经……以及那个,她绝不能让他死去的男人。

这是一种极致的、超越了言语的亲密。她用手中的刀,在他的身体里,刻下属于她的印记。而他,则用他那脆弱的、毫无保留的生命,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与赌注。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为了护住她,用后背硬生生接下那致命一掌的画面。又浮现出他强撑着站起,将她揽入怀中,为她理顺鬓边乱发时的温柔。

他用他的信任,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而她,必须用她的全部所学,来回报这份信任。

林玥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她怕,怕自己会失手,怕自己会辜负他这份,用性命换来的托付。这份恐惧,让她握刀的手,更加的稳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棂,照亮室内浮动的尘埃时,林玥,终于缝合了最后一针。

她用银针,封住了萧天奕周身最后一处大穴。随即,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剧痛,瞬间将她吞噬。她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

“王妃!”

半夏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事。”林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扶我……到他身边去。”

她挣扎着,来到萧天奕的床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手,与他那只恢复了些许温度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随即,她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宫墙内的风暴

与靖王府内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截然不同,皇宫深处的御书房,早已被一片狂怒的、如同实质的风暴所笼罩。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皇帝萧文德将手中那份由锦衣卫指挥使赵无极呈上来的密报,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张永远威严满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颠覆了认知的、骇然的震惊与……恐惧。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一身银甲,手持长枪,于万军丛中,杀得北蛮三十万铁骑溃不成军的儿子。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功高震主。

他怕了。所以,他默许了后宫的那些腌臢手段,默许了那杯淬了奇毒的庆功酒。他以为,一头被拔了牙、断了腿的老虎,便只能永远被困于笼中,再也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可现在,这头老虎,不仅重新长出了獠牙,更是……挣脱了牢笼!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他本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

“林玥……”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rayed的、病态的占有欲。

一个能让枯木逢春,让废人站起的女人……她,必须是属于他,属于皇权的!

“陛下息怒!”大内总管王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靖王此刻有如神助,又有那妖女辅佐,民心所向。京营之中,更有他不少旧部。若……若此时强攻,恐……恐生兵变啊!”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皇帝内心最深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份密报,大脑,在极度的愤怒与恐惧中,飞速地运转着。

不能强攻。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攻击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万民归心的“战神”,但他可以,攻击那个创造了战神的……“妖女”!

一个绝妙而又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形。

“传朕旨意。”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无情,“立刻派人,在京中散布消息。就说,靖王妃林氏,妖术惑人,为求速效,不惜盗取宫中圣物‘冰魄雪莲’,以邪法为靖王续命。此举,虽能换来一时之好转,实则是在透支王爷的龙体根基,乃是大逆不道之举!”

“再传旨京兆尹孙德光。”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帝王的、冷酷的算计,“命他以‘追查宫中失窃圣物’为由,即刻带兵,前往靖王府,给朕……仔细地搜!朕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向朕交代!”

他要的,不是真的搜出什么东西。他要的,是一种姿态,一个借口。他要用“盗窃圣物”和“巫蛊妖术”这两顶大帽子,将林玥,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只要林玥倒了,萧天奕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会再次熄灭!

这,便是皇权的阳谋。一场,针对靖王府的,更加阴险,也更加致命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当林玥再次从疲惫的深渊中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已经由墨色转为鱼肚白。

这一次,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淡淡的草药清香。她感觉身体的酸痛感已经消退了许多,显然在她昏睡期间,有人为她细心地调理过。左肩的剧痛虽然仍在,但已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剧烈疼痛,而是被妥善包扎后的隐隐作痛。

“王妃,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半夏惊喜地站起身,连忙为她端来一杯温热的蜜水。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显然也守了许久。

“我睡了多久?”林玥接过水杯,声音还有些沙哑。

“您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半夏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王妃,不好了!现在……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说您是妖女,说您偷了宫里的圣物,才……才救活了王爷。京兆尹孙大人,已经带着人,把我们王府给围了!说……说奉了圣旨,要来搜查呢!”

林玥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皇帝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将杯中的蜜水,一饮而尽。随即,在半夏担忧的目光中,缓缓起身,向着萧天奕的寝殿走去。

寝殿之内,萧天奕,已经醒了。

他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他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府外的动向。

“你来了。”看到林玥进来,他那紧绷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嗯。”林玥走到床边,自然地,为他搭上了脉。脉象虽然依旧虚弱,却已平稳有力,再无崩溃之兆。

“他这是要,一石二鸟。”萧天奕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既要用‘盗宝’的罪名,将你置于死地。也要用‘妖术’的流言,将我好不容易挽回的声望,再次,打入尘埃。”

“我明白。”林玥收回手,神色平静,“他要搜,便让他搜。他要找‘赃物’,我们,便给他一个‘赃物’。”

“哦?”萧天奕的眉梢,微微一挑。

“他以为,冰魄雪莲,是我们最大的罪证。”林玥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又冰冷的弧度,“但他却算错了一件事。”

她看着萧天奕,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算计的光芒。

“他不知道,那株雪莲,早已在你我的身上,化作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神迹。”

“长风。”林玥扬声唤道。

“属下在!”

“去,将我药房里,那个仿制的玉盒,拿去库房的火盆里,烧了。”林玥的声音,不容置喙,“记住,要烧得恰到好处,既要面目全非,又要让人,能一眼认出,那曾是宫里的东西。”

“再将这些药渣,洒在旁边。”她将一包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药渣,递了过去,“孙大人不是要查吗?便让他,好好地,查个‘水落石出’。”

萧天奕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的笑意。

他知道,这个女人,又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他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本王这条命,是你给的。这王府的命,现在,也在你手里。”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了京兆尹孙德光那尖锐而又傲慢的最后通牒。

“靖王殿下!林姑娘!圣命在身,得罪了!来人!给我……搜!”

林玥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向着那喧嚣的、即将被风暴席卷的正厅,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的背影,纤弱,却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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