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去看李岩时,只见李公子岁数不大,应当是而立之年刚刚过,蓄有短须,面庞俊朗,棱角分明,眉宇眼神明亮深邃,难以看穿城府。但是语气平和、真诚,给人亲切之感。身着蓝粗布箭衣 ,内有软甲。除此之外,没有多少装饰物,风尘仆仆 ,好像远行之人。唯有行动灵活矫健洒脱,做事言谈从容不迫但坚定有力。给人一种稳健可靠的感觉。
潭石早已瞅见,他岂不知亲妹爱慕之意,只假装咳嗽,打断妹妹的胡思乱想。
潭石止有此一个亲妹妹,一直骄纵,当成掌上明珠。两兄妹年岁相距甚远,名为兄妹,实则长兄如父。中间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潭英之二兄,早年不幸夭折,因此潭英成了最小的三妹。父母都已不存,兄妹俩相依为命。
在他看来,李岩也许不错,但不知根底,岂能胡乱相许。
潭石笑道:“敝寨寒酸,没有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招待贵客,胡乱整治些薄酒,还请诸位将军赏脸。一来给各位将军赔罪压惊,二来给诸位将军接风洗尘。大家快坐,不须客气。”
李岩拱拱手谢道:“多谢潭寨主厚意,却之不恭,今日叨扰了。改日也请潭寨主到我们那里做客。”
说着带头坐下,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李岩从不扭扭捏捏,如果他不先坐下,其他人也不好就坐下,必定会三番五次地谦让,甚至会为了什么主客座位次序让来让去。
山寨中的小喽啰陆续从后厨将菜品搬上桌来,桌子是大木头做的纹理方桌,粗糙不己,菜是大盘大盘的猪牛羊肉,还有一些山中野味和蔬菜,蘑菇木耳之类。倒也摆满了一桌,可见为了整备酒宴也花费了些工夫。
酒也一坛子一坛子地搬运上来。李岩刚才看到山寨内有人家酿酒,想必是本山寨自酿的酒。酒筛下一只只大碗中,只见酒水清澈醇香。想必是经过蒸馏的高度白酒。明朝社会已经掌握了白酒蒸馏工艺,山野村庄也能自酿。
寨主潭石坐在主位,左边坐着左光先,右手坐着李岩,下手坐着潭英。明朝时候正是封建理学盛行时期,照例说女子应当避讳不与男人同席,但这潭英和俗家百姓女子不同,她素来以男子自居,从来没有女儿扭扭捏捏之态,也没有缠足。在寨中常常抛头露面,从小和自家兄弟一同习武,不喜针线。因此也不避讳和男人同桌吃饭。
这在李岩看来并无不妥,自家夫人红娘子也是江湖中人,李岩的观念要比同朝代的人要开明得多。本山寨的人倒也早已习惯。大顺军中,多数是粗人,也不太计较。
潭石拿起一只盛满酒的粗瓷碗,起身劝酒道:“潭某先敬诸位将军,给诸位赔罪。”说着一饮而尽。将碗底一翻。
李岩微微点头一笑,也说道:“潭主何必客气。”将酒一碗饮尽。大家能喝的都喝干了,不能喝的喝一大口。
潭石又筛了第二碗,举起碗说道:“第二碗酒是给诸位接风洗尘,请大家满饮此碗。”说着又干了。大家少不得跟随。大顺军对于饮酒有禁令,平时不得饮酒,节日或庆贺宴席可以少饮,但不许喝醉,哨兵当值无论如何不能饮酒,违者鞭打二十。因此李岩以下都是少少喝几口。并不敢放开豪饮。只有郝摇旗例外,他即便在闯营也经常喝酒误事。此时正恨不得借此机会过过酒瘾。
潭英也只是微微抿几口,她此时正对李岩感到好奇,眼神扫过他的身上。正好李岩也对这位奇女子有些好奇,眼睛也看过来,二目相交。李岩微笑点点头,潭英却脸蛋一红,耳后一热。生怕被别人看穿心思,表情极为尴尬,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大家都只顾得吃酒,就是李岩也毫不以为意。李岩不得不站起来向寨主敬酒道:“多谢潭寨主盛情款待,我代部下众将向潭寨主敬酒。我们此行一来是久仰贵寨和寨主大名,想来一睹为快。二来想与贵寨联络,值此华夏沦亡之际,共同抗清复明。”
潭石虽然是雄霸一方的枭雄,早年左革五营占据蕲黄山区之时就乘势而起,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但胸中究竟仍有大义。华夷之辨只在士人中存在,但是剃发易服却实实在在破坏了汉民族世世代代上几百年的风俗习惯。
潭石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潭石是草莽中人,但是也懂得东虏胡人是异族,亡我之心不死,打胡人没说的,我潭某人与东虏不共戴天。”
接着又问道:“我听闻前阵子清军来攻蕲黄山寨,屠戮白云寨和大歧寨,屏风寨不敌差点寨子被攻破,幸得一支明军及时来援,将清军剿灭,这支明军可是你们?”
郝摇旗正喝得醉醺,兴高采烈地抢答道,:“不正是我们干的的吗?徐勇的脑袋都被我们砍了哈哈。”
潭石神色一凛,正色道:“了不得,了不得,各位将军真是神勇,令在下佩服佩服!”然后又问道:“在下山寨荒僻,只是听闻,没有亲见,其中详情可否略说一二,也好为我山寨壮壮胆色?”
李岩怕郝摇旗酒后言必有失,赶紧推搪道:“来日方长,日后容细细禀告。”
“好,好。请请,诸位不必客气,请吃菜。”
酒过三巡,大家酒足饭饱。李岩惦记着军中大事,白云寨中不通音问,不敢耽搁,想尽早辞行。
忽然山寨外的伏路小校来报,发现一彪军马向七星寨而来,有一千余人。
听说 忽然一彪军马来到,远远地引起山寨骚动。李岩和潭石等人登上寨墙望楼观看,原来是袁宗第率领一支骑兵到来。
李岩对山寨诸人说道,“不妨,这是我军帐下兵马。应当是来迎我们回去。军务在身,不敢久待,只得辞行。”
潭石正想找李岩等人谈话,有许多满腹疑问,想从李岩口里获知答案。想不到一支军马来到,不得不打断这次交谈。
李岩迎出寨门外,见果然是刘体纯,问道:“二虎,怎么到此?”
刘体纯着急地说道:“我带领本部人马出外侦察,获知许多重要情报,回山寨想找军师禀报,却听说军师已经往岩垌寨这边来,因此一路找寻一路问,总算找到。我还担心你们所带的人马单薄,容易横生枝节。蕲黄各山寨还没有完全被我们收服,危险因素还有很多,决不可掉以轻心。”
李岩苦笑了一下,“可算让你言中,差点就重蹈九宫山覆辙,幸好天可怜见,不欲亡我大顺。”
“大家都还好吧,没有伤亡?”
张鼐道:“还好,全须全尾的,还得了一顿酒肉吃呢。” 李岩问道:“有什么要事吗?”
刘体纯说道:“关于南明的事,还有我弟刘体统的下落,还有,还有泽侯田见秀的下落己基本获悉了。”
“哦,情况重大,我们赶快回去吧,回去再说,这里人员庞杂耳目众多。”李岩左右环视了一下山寨。
“待会我先去向寨主辞行,随我来。”李岩招呼刘体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