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军进驻蕲黄山区后,就注意处处拢络人心,上到各大山寨的头领,乡间的缙绅名宿;下到底下穷苦的乡民、佃农。
自从大顺军给贫苦的农民平了粜,还和他们平买平卖,带去了许多时新的各式百货。大顺军将士又纪律严明,从不打扰百姓。山民们都喜欢和大顺军亲近,深得他们的民心。
乡民们连平时的纠纷和官司都不再去找里老和山寨的头人主持公道了,反而去找大顺军给他们做主。李岩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现象。
白云寨几乎全寨被屠,还有其他各寨在清军的进攻下伤亡惨重,另有一些士绅投靠了满清,这时听说明朝的官军回来了,就卷细软跑到了清军的地方。于是出现了很多无主耕地。李岩决定要把这些土地分给一些无地的贫苦佃农。而且借给他们种子和耕牛,鼓励他们开荒种地。约以来年丰收时还。开荒的地前三年都免赋税。
朝求升,暮求合,
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
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
备酒浆
开了城门迎闯王
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
着她娘
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
不纳粮
大家快活过一场。
这曾是李岩为闯王亲手编写的,教给各地百姓传唱的歌谣。那时候在河南,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每到一个地方,就将这首歌谣传唱各地。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是大大小小几十路起义军中军纪最严明,对百姓亲如父老的军队。
每攻破城池,就开仓赈济。比明朝的官军军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以李自成最后才打出了“剿兵安民”的旗号,从古以来,只听说官军要剿贼安民,从来也没有听过贼要剿兵来安民的,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但是这确实正是明末的社会现实。官兵不再是保护人民的守卫者,而是害民、杀民、残民的刽子手,其抢掠、屠戮、奸淫的行为甚于流寇。百姓们都说是: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大顺军的失败,决不是简单的什么被胜利冲昏头脑,领导层腐化堕落;什么军纪败坏,不得人心之类。至少,不是主要的因素。要说不得人心,不得士大夫、官绅阶级的人心倒是真的。至于的最大多数的穷苦农民的民心,从来就没有失过。
接下来,李岩还要在所占据的地方推行减息减租。严禁杀牛,奖励农桑,实行军屯。如果根据地内饿殍遍野,人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百姓流亡。那样的根据地是没有厚力的,那样的人民是无法依靠的,也是不得民心的。
李岩率领张鼐、王四、陈德等人驻扎进了白云寨,这里被清军屠寨,本村的乡民剩下来的很少了,房屋倒是剩下来很多,正好入住,省了很多建造营帐的功夫。
刘芳亮率本部人马驻扎在大歧寨和清风寨,大歧寨和白云寨一样,在这次清军的进攻下损失很大,尤其是青壮年的乡勇、寨兵。大歧寨和清风寨相距都不远,方便兵马集结。房子不够就只能就地取材,伐木搭建简易的营房。刘体纯被李岩派了出去执行侦察和联络失去联系的其他大顺军余部的任务。
一日,大清早起来,李岩带领陈德、张鼐、王四和亲兵头目李新等人骑马出去考察蕲黄山区的田土状况。
七月的山村 ,正是盛夏的时节,太阳热辣辣地烘烤着大地,山里的树木草叶处处焕发着生机。布谷鸟藏在密林深处此起彼伏地叫唤,还有其他的无数的不知名的鸟类也在应和着鸣叫。山里的乡农正在田间地头忙碌,赶着收获夏粮。
大别山区绵延数百里,并不全都是山,而是山中有盆地有狭谷,有河流有湖泊,山林固然不少,田亩散落在盆地和狭谷之中也栉次鳞比,还有无数的梯田,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这里的水土养育了一方人,这里如果没有战乱,将会是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李岩一行人离开白云寨,走了差不多一百里,这一处地方清军没有到过,大顺军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归几个小寨子管辖。李岩走在广阔的田野间,阡陌纵横。一条溪流从山上流出横穿田野,庄稼都差不多收割完了,露出白色的田地和整齐的庄稼杆。还有一些比较晚的,乡农正在加紧收割。
李岩对身旁的几人说道:“想不到这纵横三省交界的大山深处还有这么多田亩,真是沃土千里,良田万顷。在这大山之中,驻屯兵马,养几万人的大军我看毫不成问题。”
陈德说道:“蕲黄山区久有其名,这里的乡民大多都是古时躲避战乱从中原进来的百姓,长期的客土争端导致常年械斗不断,因此这里也民风彪悍。”
李岩看到几个乡农在种地,就停下来问道:“老乡,今年夏季收成可好啊?”
“收成还行,今年老天爷赏饭吃,我们这里河水充足,很少干旱的季节。就是这收成不好我们愁啊,收成好我们也是愁啊。”
李岩皱了皱眉,问道:“哦,怎么收成不好是愁,收成好又是愁?。”
旁边的一位老农答到:“这是岩垌寨的田地,田地自然大多都归寨主所有,我们这些乡民只能租他的地种,就拿这些水田来说吧,夏秋两季,每次收割,四六分成。”
王四气愤地说道:“怎么还要给他四成?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凭什么?他们又不用风吹日晒,出劳出力!”
老农回道:“六成还是人家的呢,我们种地的只能拿四成。要不我说欠收的时候是愁,没有饭吃,又要向地主老爷借贷粮食。年头借六斗年底还十斗,不借又没奈何,总不能活活饿死。丰收了呢?却是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在地里挣命,粮食却是别人家的。”
王四更加气愤地骂道:“龟儿子的地主老爷啊,无法无天了,竟敢拿六成。”
“那你们是怎么交租子的,种的得了多少他地主家怎么知道?”李岩问道。
“怎么会不知道,到了收割的时候,要租佃两家约好日子开割,在地里当面分成,那天还要送一只鸡给田主家,没有鸡也要鸡蛋。”
李岩摇摇头,“看来这个地方沃野千里,百姓还是衣食无着啊。”
“这个地方啦,我最熟 ,有什么稀奇的,问我就行了。”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郝摇旗眉飞色舞地站在身后不远处。
原来郝摇旗打粮回来了,并且押运粮草到蕲黄山区。这不 ,刚到地方就急着要见李岩诸人,打听得他们来这了就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正好看见他们立在一大片田地中间。
李岩一惊,随后一喜,“原来是摇旗兄,此次打粮还顺利吗?怎么到的此地?”
张鼐也高兴地上前拉住郝摇旗:“摇旗叔,你回来啦!一路上还顺利吧?”
摇旗也亲昵地拍拍张鼐的肩。
郝摇旗大大咧咧地笑道:“我说军师,你也太不仗义了吧,大家都捞着仗打,独叫我去四处打粮,仗没得打不说,还四处受累,脚底都磨出了泡,我底下的人一个个可是怨声载道,说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看来是说我这个将无能哩。”
大家哈哈大笑,李岩连连拱手说:“恕罪恕罪,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乃军国大事,能派摇旗兄去干这么大的事,足见摇旗兄的份量。”
郝摇旗打趣道:“你最好是这么想,别是想支开我吧。”
李岩说:“想来这里应该没有恶仗,你的骑兵在山地之中没有用武之地。正好粮草告急,骑兵正好出外打粮便利,再者,我是想磨一下摇旗兄的耐性。”
郝摇旗只得无奈地摇摇头:“也罢,当了一回免费苦力。”引得众人发笑。
摇旗竖起拇指正色道:“我看了你们打的这场仗,真是漂亮,军师指挥有方,就算没有我,一样打胜仗!”
李岩道:“我们只是捡了个大便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刚好打的是汉八旗军,如果是清虏满八旗军可没那么好打。”
张鼐说道:“别说你摇旗叔了,我就算来了也捞不到仗打,仗都让明远叔一个人打完了。”
摇旗嘿嘿一笑:“徐勇这么不禁打?”
陈德展开一幅地图,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岩垌山寨,这里是蕲黄山区南麓,还是属于湖广地界,这里地势平缓,良田不少。”
大家都凑过去看,果然地图都标得很清楚,哪里是山寨,哪里是田地,哪里是河流,还有路径。这幅地图是在蕲州总兵府缴获的。
李岩说道:“我们也要成立一个职方司,专管天下舆图山川地理形势和敌情。给前线的将领以赞画,那样行军打仗才能了然于胸,提高指挥能力。”
陈德说:“这个建议好,明军之中原来也有这样的机构,这是自古就有的作战参谋机构,理应设立。”
李岩又说道:“军队要正规化,决不能只靠将领的个人英勇和谋略。得专门有一套赞画机构提供战略筹谋。”
众人都点点头,郝摇旗也觉得李岩所想深谋远虑,立足长远。
李岩望向陈德,说道:“我想 ,不若这个担子就让陈德兄担当起来如何?”
大家都同意,说这个主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