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左北阙居住的院门外时,身边已聚集了一圈暗夜阁弟子,半数人身负伤痕,绷带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醒目。王子卿深吸一口气,掀起衣摆,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身后的四个丫鬟见状,也齐齐跪下,院子中央顿时一片肃静。
“不孝徒儿崔子月,今日前来请罪,望师父降下惩罚。”她对着左北阙的屋门,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话音落,她对着屋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红了一片,清晰的磕痕触目惊心。
“师父,徒儿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她再次开口,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又磕下三个响头,这一次,额头渗出了细密的血渍。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紧闭的屋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倔强地说道:“徒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前来,拖到今日才来请罪,望师父责罚!”说罢,她正要再次磕头,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瞎胡闹!身体还没养好,跑来闹什么?”左凛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更多的却是担忧。他刚听到动静便匆匆赶来,恰好阻止了她再次自残般的磕头,看着她额头的血迹,眉头拧成了疙瘩。
身后围观的弟子们,在王子卿第二次磕头时,便已纷纷跪下,此刻齐齐看向她,眼中满是担忧与崇敬,异口同声地劝道:“阁主保重身体!”
王子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左凛,泣不成声:“我对不起师父的栽培,辜负了师兄们的信任,因我的一己之私,折损了这么多兄弟,我罪孽深重,特来请罪。”
就在这时,左北阙的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满脸沟壑、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枚温润的掌珠,步伐迟缓而沉重。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曾经的英气勃发早已被沧桑取代。他淡淡的看了王子卿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老夫看你不是来请罪的,倒是像来逼老夫妥协的。”
“师父!”王子卿一见他出来,眼泪流得更凶,不顾额头的疼痛,急忙膝行几步,来到他的脚下,紧紧拽住他的裤脚,急切地辩解:“没有逼迫师父,徒儿真的知道错了,自知罪孽深重,一直不敢面对,才拖到了今日,求师父责罚。”
左北阙轻轻一抬脚,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冰冷而疏离:“你是神医谷谷主,老夫怎敢责罚你?谷主还是请回吧。”
“师父,徒儿真的知道错了!”王子卿听见那声生分的“谷主”,心如被钝刀反复切割,剧痛难忍。她膝行着爬向左北阙,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出细碎的声响,泪水混着额头的血渍滴落,在地面晕开点点暗红,哀声恳求:“求您不要抛下徒儿,无论怎样的责罚,徒儿都认!求师父消消气,原谅徒儿这一次!”
院中跪着的弟子们见状,齐声恳求:“求师父消消气,原谅阁主!”
“呵!”左北阙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目光扫过满地跪着的弟子,语气冰冷如霜,“你们替她求情?你们就不怪罪她?”
弟子们微微一怔,随即异口同声,铿锵有力地回应道:“阁主没有错,求师父消消气!”
“她让暗夜阁倾巢出动,如今只回来了半数,她没有错?”左北阙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与无奈。
“阁主没有错!”为首的弟子仰头回话,声音虽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我等常年身上带伤,受神医谷照拂,不管药材贵重与否,神医谷从不吝啬诊治,此次劫囚,皆是心甘情愿!况且阁主侠肝义胆,行事光明磊落,待弟子们更是亲如手足,我等誓死效忠阁主!”
其余弟子纷纷附和,声浪在庭院中一波波激荡:“誓死效忠阁主!”
王子卿跪在一旁,双肩剧烈颤抖,泣不成声,口中不断低声呢喃:“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肆意妄为,才让兄弟们埋骨他乡,是我对不起大家……”
左北阙望着跪了一院子的弟子,又看看脚边痛不欲生的徒弟,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缓缓摆摆手,无奈地说道:“既如此,都起来吧。你,随我进来。”
说罢,他转身踏入屋内,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院中的目光。
弟子们陆续起身,目光都落在王子卿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关切。王子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在左凛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她的双腿早已麻木,起身时一个踉跄,站稳后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对着院中弟子深深鞠了一躬,腰肢弯成一道沉重的弧线。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大家!”声音哽咽着溢出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愧疚,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弟子们纷纷摇头,眼神中毫无责备,只是轻声劝慰几句,便陆陆续续退出了庭院,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和解。
王子卿随着左凛走进屋内,一股清冽的檀香扑面而来,缠绕着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驱散了些许院中的寒凉。房间陈设古朴,一张八仙桌摆在上首中央,两侧放着雕花扶手椅,墙角的香炉里青烟袅袅,缓缓升腾。左北阙端坐于主位的太师椅上,一手摩挲着掌心的温润掌珠,另一手端着一杯清茶,正缓缓浅酌,茶汤在白瓷杯中漾开细微的涟漪。
“噗通”一声,王子卿再次双膝跪地,额头的红肿与血渍在苍白的面容映衬下愈发触目惊心。她仰头望着左北阙,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师父肯见徒儿,徒儿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