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用完后,阿执与冷墨玉一同迈进了宋愿梨的暖梨轩。
“阿执,你去找方嬷嬷,让她给墨玉公子收拾间院子。”
宋愿梨这话的意思便是今晚不想与冷墨玉同住一屋,阿执心中大喜,去找方嬷嬷的步子要比平时快许多,转眼间便消失在院门处。
宋愿梨走到桌边,没有看身后那人,只淡淡道:“坐。”
叶绿提起温着的茶壶,给她斟了杯水,见着冷墨玉也落座了,便也给他倒了杯水。
冷墨玉依言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为何不让我与你睡在一个院子?”
似乎是今晚的菜烧得有些咸了,宋愿梨将杯中水饮尽,才搁下杯子回答他。
“我只是觉得,我与南朝世子同床共枕,怕是不太合适。”她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大人晚膳前还同我翻云覆雨,现在只不过是用了个晚膳,为何就不能同床共枕了?”冷墨玉倾身向前,急切地抓住宋愿梨放在桌沿的手。
宋愿梨没有立刻抽回手,任由他握着,只是望向他的那双眼,形状与冷墨玉一般无二,也有冷墨玉看她时那种专注又勾人的眼神。
学得还挺像。
“晚膳前与我亲昵的是东顺的冷墨玉,自然无妨。”宋愿梨缩回自己的手,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今晚的菜确实咸了。
“我现在也是东顺的冷墨玉啊,大人!”
“冷墨玉”慢慢合拢空空如也的双手,话语中夹杂地委屈似乎是在控告宋愿梨。
宋愿梨忽然笑了,这一次,笑意漫上了眼角。她单手支颐,歪着头,用一种近乎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从头到脚,细细描摹,仿佛在欣赏一件做工精良却仍有瑕疵的赝品。
“离明世子,虽然你与你王兄长得确实是一般无二,但还是很好辨认的。”宋愿梨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冷墨玉”错愕的神情。
“你……你认出来了?”离明也不再掩饰,脸上的错愕消失地无影无踪,转而换上了他一贯不羁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世子的东顺话说的还不错。”宋愿梨轻笑,“从你站在宋府门前时便认出来了。”
“哦?”离明挑眉,显然不信她说的话,“我自认将王兄模仿得惟妙惟肖,连他的一些小习惯都留意过,愿闻其详。”
“世子衣服上的花纹都是你王兄所不喜的,况且冷墨玉是行走江湖的杀手,穿着这般华贵的衣服可不就是给旁人留下把柄吗?”
离明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下摆的刺绣,随即又笑道:“郡主心细,但这或许是王兄回南朝后改了喜好呢?”
“或许吧。”宋愿梨不置可否,继续道,“若说我一开始只是怀疑,那么你后来与我在暖梨轩的种种,更是在同我说面前的这人不是冷墨玉。”
冷墨玉回南朝后与离明相处得还算不错,但这等私密之事断不会拿出来说。
故而无论离明在其他细节上如何钻研,闺房之事终究是会有错漏之处。
离明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红。那时他沉浸在与她亲近的悸动与报复般的快意中,竟未察觉自己早已露了破绽。
“墨玉他知道我的习惯,知晓如何让我舒心,而世子你虽然极力模仿,甚至有些步骤比他更为热烈,”宋愿梨斟酌了一下词句,“双生子不愧是双生子,耳后的那颗痣都是你们二人的机关,只不过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离明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
“郡主好手段。”他声音微哑,“既然早已识破,晚膳前为何还要与我说卫国师与世安师父的事?”
“离明世子应当是南朝的储君吧,即便你王兄离夜回了国,南朝王也不会放心将南朝国交予一个从未浸染过王室气息的世子。”
宋愿梨空下的手抚上离明的脸颊。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离明的脸,他的呼吸就紊乱了起来。
“父王虽未明言,但王兄志不在此。他流落东顺多年,习惯了江湖自在,对朝堂权术毫无兴趣。父王失望之余,却也明白强求不得。故而,只要王兄平安回归,认祖归宗,享一世荣华,这储君之位大概率还是我的。可是这和你爹娘又有什么关系?”离明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发着颤。
“当然有……”宋愿梨的手继续滑向他的禁忌地带,“离明世子得南朝王的信赖,那让我爹娘回来,对世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确实不是难事。”
以他在父王面前的影响力,加上宋世安与卫儒沅本就不是囚犯,而是客卿,运作他们“回国探亲”又或是“处理私事”,确有可为。
离明抓住宋愿梨肆无忌惮作乱的手,咬着牙道:“成安郡主既然不让本世子与你共住一屋,便不要在此处招惹我。”
“叶绿,你们先出去,将门带上。”宋愿梨将屋中的婢女都叫了出去。
门被轻轻合拢。
“你想做什么?”离明警惕地望着宋愿梨。
“自然是奖励世子。”宋愿梨起身坐到离明身上,“世子若帮我送回父母,难道不想要奖励吗?”
宋愿梨俯下身,两人的气息交融。
“看来世子并不需要……”
宋愿梨作势要走,却被离明箍住了腰。
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当然想要。”
他抬头想要吻上去,宋愿梨却用手心挡住了他的唇。
“世子为何来京中找我?你王兄呢?他知道你来吗?”
“王兄在南朝好好地待着呢,我想郡主了,听王兄说郡主已经回京便想着过来见见你。
“果真?”
宋愿梨挑眉,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酥麻的触感。
“自然是真的。”离明急切地保证,甚至不惜“诋毁”冷墨玉,“郡主,我王兄在南朝根本就没想过来看你。不像我,还特意寻了机会,扮作他的样子,千里迢迢来见你。”
宋愿梨似乎被这话取悦了,眼中笑意加深。
“是,离明世子最好了……”她终于移开了挡在他唇上的手,却并未如离明期待的那般吻上去,而是将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所以,世子会更尽力帮我,对吗?”
离明被她这近乎撒娇又带着算计的姿态弄得心痒难耐,又无可奈何。
“对……我会尽力。”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耳后的梨花印记正暗自发着烫。
吻终于落下,衣物变得凌乱,呼吸交织成灼热的网。
缱绻缠绵。
但还未缠绵多久,屋外就响起了方嬷嬷的声音。
“小姐,冷公子的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在‘疏影阁’,离暖梨轩不远。”
屋内的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宋愿梨安抚地轻轻拍了拍离明:“屋子准备好了,世子去吧。”
“郡主……”离明将脸埋进她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嗅着那让他心神不宁的香气,声音闷闷的,带着不甘与渴求,“你说要奖励我的……能不能……让我今晚与你一同睡?我保证,只是睡觉……”
最后一句,莫说是宋愿梨,连他自己都不太信。
“等世子将我爹娘平安送回东顺,那时我可以考虑一下。”宋愿梨低笑,她感受到颈边传来不满的蹭动,“今晚,不行。”
话音刚落,宋愿梨便坚定地将离明推开。
半晌,离明终于抬起头,眼中情绪复杂,但终究是缓缓松开了手臂。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见宋愿梨的衣襟也有些紊乱,他伸手,细致地替她拢好,抚平褶皱,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宋愿梨安静地坐着,任由他整理,目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这一刻,离明褪去了世子的骄矜与刻意模仿的狐媚,显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些可爱。
整理完毕,离明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未退的热度与无奈,像个怨夫。
宋愿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孺子可教也。
门外,方嬷嬷站着等离明出来。
方嬷嬷的身旁还站着阿执,他不像在湘夏时那样成日戴面具,俊朗的面容整日里曝露在宋愿梨的视线中,不仅如此,他的眼中还带着幸灾乐祸与挑衅。
离明心中本就五味杂陈着,看见阿执时,总有种自己是偏房被阿执这个被正室侍卫比下去的感觉。
想到这里,离明脚步一顿,故意偏了方向,肩膀朝着阿执撞去,存心想让对方也狼狈一下。
然而,阿执仿佛早有预料。
就在离明即将撞上的刹那,他看似随意地向旁边挪了半步,动作流畅自然到仿佛只是侧身给方嬷嬷让路。
离明这一撞落空,重心不稳,猛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险些真的在宋愿梨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阿执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多给离明一个,只欣喜地向着屋内的宋愿梨走去。
离明站直身体,回头狠狠瞪了阿执背影一眼,却只看到对方的背影。他也只能磨了磨后槽牙,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带着一肚子的复杂情绪,跟着方嬷嬷往疏影阁方向去了。
阿执知道宋愿梨下午辛苦,故而这一晚很安稳。
……
或许是被奖励驱使,天还未亮,离明便已离开宋府,准备回去劝说南朝王将卫儒沅与宋世安放回东顺。
翌日,宋愿梨醒来时,疏影阁内只有离明留的字条。
【郡主,等我回来。——明儿】
落款处,甚至还画了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梨花。
宋愿梨捏着纸条,指尖抚过那朵笨拙的梨花,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明儿?”阿执不知何时出现在宋愿梨身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条上,尤其是那个亲昵的落款,语气平淡,却莫名让宋愿梨听出了一丝酸意,“这离明世子还真是肉麻。”
宋愿梨转过身,仰头看向阿执。她踮起脚,伸出手,揉了揉他垂顺的黑发,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执吃醋了?”她轻声问,眼中带着笑意。
阿执没有躲闪,甚至顺从地低下头,让她揉得更顺手些。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闷闷地“嗯”了一声,承认得干脆利落。
“是。”
这坦率的回答反而让宋愿梨笑意更深。她放下手,转而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那平稳有力的心跳。
“放心,”她声音闷在他衣料里,“你永远是我的阿执。”
阿执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手臂抬起,轻轻回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无声地收紧了怀抱。
如此温馨的氛围中,有一个念头忽然之间清晰而坚定地在她心底浮现。
宋愿梨轻轻动了动,从阿执怀中稍稍退开一点,仰起脸看他。
阿执顺从地松开些许,但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神情带着询问。
“阿执,”宋愿梨开口道,“我一直想问你,你可记得自己原本的姓氏?”
阿执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回大人,属下不记得了。自被殿下收留培养,属下便只有‘阿执’这个名字。”
名字对他而言,从来只是一个代号,是皇太女赐予的,也是她唤惯了的,他便觉得足够。
宋愿梨点了点头,指尖抚摸着他的衣袖上,片刻后才抬眼。
阿执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宋愿梨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宽厚的手掌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
“从今日起,你随我姓‘宋’,此后你便叫‘宋执’。日后,你便不再是孤身飘零的暗卫阿执,你是我宋愿梨的人。”
话音落下,暖梨轩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阿执从小无名无姓,被当做工具培养,直到遇见她,先前他也只以为是做个普普通通的侍卫,可后续的一系列事情,宋愿梨在他的生命中有了不一样的颜色和重量。
他从未奢求过名分,只要能守着她便已知足。可如今,她竟将如此珍贵的东西,不容置疑地放到他手中。
他低下头哽咽道:“属下宋执,多谢小姐赐姓!”
“阿执,你可知随了我姓‘宋’是何意?”
? ?腱鞘炎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