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几百步,隐隐瞧见水潭的影子。
然而没有任何声响。
周围反倒愈发安静。
许空山浑身紧绷,和王镖头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心底都有些没底。
不说探路四人留下的提醒,先前来排队打水的白家朱家等几户人家,并未回到大部队中。
摆明了不信许空山的话……哦,也不对,信一半。
信了前方有水潭,可没信水潭边出了事,坚持要去打水。
可,没有半点声响与动静。
二人只能揣着最好的猜想,许是迷了路,走丢在茫茫竹林中。
都走到了水潭边,不可能再放弃折返。
许空山急促呼吸了几下,握紧砍柴刀,另一只手摸着腰间的药粉,大步走到水潭边上。
王镖头自认比许空山年长,走在他前面。
围着水潭来回转了两圈后,不见任何人影。
许空山和王镖头面面相觑,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王镖头突地蹲了下来。
王镖头没有开口,沉默地冲许空山招了招手。
许空山走去一看,层层枯叶下,隐隐藏了些许斑驳血迹。
血迹还没发黑,摆明了刚沾上没多久。
两人循着这条思路仔细观察,很快又发现了其他血迹。
好在,血迹并不算多。
就算全是一个人流的,也还有条命在。
王镖头独自琢磨的时候,许空山来到水潭边,迟疑地探出脑袋。
不幸中的万幸,水潭没有被污染。
只是本就不到一半的水源,仅剩下五分之一左右。
许空山脑袋一疼,不用想也知道待会儿得闹成什么样。
“许空山,你快过来看看。”
王镖头的声音骤然响起。
许空山撇开复杂心思,大步走去一瞧,只见王镖头拿刀拨开一堆竹叶,正指着竹叶底下的痕迹。
许空山眯起眼打量几眼:“好像,是被拖行的痕迹。”
他心思一动,拿砍柴刀往前扒拉了几下,确定是拖行痕迹。
再顺着拖行痕迹所在的方向仰头一看,深山高耸,云雾缭绕其间,一看就很危险。
两人喉咙动了下,同时陷入沉默。
郑里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动静,谨慎地喊上几个人赶过来,来回扫视水潭周围后,轻声问:
“怎么……”
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许空山看向郑里正和田老婆子,藏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先喊人来排队打水,水潭被动过,水剩的不多,你和赵里正安排一下,看谁家最急缺。”
郑里正意识到什么,本就紧张的神情一顿。
田老婆子没有他想的那么多,情绪有些失控地问:
“我儿子呢?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儿子?”
郑里正很能理解。
田大牛是田老婆子老蚌生珠生下的,就这一个儿子,平时疼在了骨子里。
他三个儿子呢,丢了一个都急得不行。
更别说田老婆子了。
郑里正先安排跟来的人回去和大家说说水源的事,重点提一句水源被动过,且不多。
等人走后,他近乎麻木地听许空山和王镖头你一句我一句分析。
“水潭边爆发过冲突,周围还有零散的血迹,竹子被砍断……”
“但郑宝田大牛他们应该没事,还活着,只是……可能被带进深山里了。”
田老婆子狠狠一闭眼,心底的焦急如同火焰一般,险些将她吞噬。
好在她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质问为什么许空山不留下,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回队伍带路,为什么……
郑里正也没好到哪儿去,稍稍一想,都觉得心惊胆战。
逃荒的时候被掳走,不定是什么用途,也就比当场身亡稍稍好上一点点。
四个人对视沉默间,来的路上传来脚步声。
许空山个头高,越过郑里正一看,抢在最前头赶来的,是霍星蓝的人。
三个伙计似提着木桶提前跟在他们身后,一得了水源还在的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许空山本就不喜霍家的人,尤其霍星蓝,独自一人钻到附近竹林里看看去了。
田老婆子不敢乱想,也不能乱想,索性跟在许空山身后,到周围巡视一圈,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郑里正扭头一看,霍星蓝探路找水时不乐意出力,抢水打架救人时不乐意出人。
还是王镖头自个儿带了两个人来搭把手。
现在没事了,反倒是霍星蓝的人蹿的最快。
他瞟一眼不吭声的王镖头,想了想,赶在霍星蓝的人冲到水潭前,抓起一把枯叶丢进了水潭里。
伙计阻拦不及,扑到水潭边上一看,本就不多的水被一把落叶覆盖,显得脏兮兮的。
他们逃荒以来,被掌柜养着,得掌柜庇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几个伙计当即质问郑里正:“你干什么?!好不容易找到的水源,你非得往里头丢落叶,你……”
他们还没开口,王镖头就带上人扭头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郑里正含着凉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找到的水源吗?不是你别叨叨!要打赶紧打,别耽搁了后面的人。”
另一个镖师沉默看向王镖头:“镖头,霍姑娘这……”
霍姑娘的行为,可不太合适。
找水的时候,镖头明明问过,她不出人也就罢了,找到水源后,她还要抢在第一个打水。
可水源一出了事,霍姑娘又不愿出人搭把手,甚至几次阻拦镖头来帮忙。
这会儿没事了,又……
他反正看不过眼。
要知道,他们往日行道走镖,可都是有自个儿的底线和规矩的。
即便身在荒年中,身处逃荒时。
王镖头没有说话,大步走出竹林。
霍星蓝原本站在马车旁,和霍家人说着话,一看三人回来,笑着道:
“还好你们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可怎么和你们的家人交代。”
霍星承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
“姐,他刚带人离开的时候,都没想到还有什么家人,你又何必替他操心?”
霍星蓝没有顺着他的话接着说,转而问起正事:
“看到水潭了吗?水源够用吗?刚来人吆喝一声,几十个人冲了进去,嫂子和侄子都还没来得及动呢。”
王镖头走回娘子宁絮身边,平静地道:“等孙伙计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宁絮听了他的话,意识到什么。
抬眼一看,果真见一群人垂丧着脑袋,悻悻走出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