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唐彤儿的脸,和无数张脸重叠。
一个个官宦家公子小姐花着她高家掏的银子,用着她高家从全朝各地搜罗来的好东西,言语之间却全是轻蔑。
商贾女……
低贱……
不配……
高碎琼瞬间冷下表情,抬脚往前就要撕烂唐彤儿那张嘴。
“别别别!别冲动!”
许悦溪赶在两边打架前冲了进来,挡在高碎琼身前。
高碎琼无暇顾及许悦溪是怎么出现在书斋的,面无表情拨开她:
“等我揍完她,再来跟你聊天。”
许悦溪用力拽住高碎琼,瞅着吓到挤在角落的十几位同窗:“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先生过来!”
高碎琼眼神一冷,语气轻飘飘地道:
“你在拦我?你不想我揍她?连你也讨好扬州唐家的人?”
唐彤儿双手环胸,嗤笑道:
“不然呢?她一个平民,不讨好我扬州唐家,还讨好你高家一个不上不下的商贾不成?
不过许悦溪,你讨好我也没用,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平头百姓,也就配和高碎琼那样的商贾人家凑一块儿了。”
许悦溪拧起眉头。
高碎琼趁机抬手,用力拨开她:“许悦溪,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跟我一块儿捶爆她的脑袋!
我可告诉你,你大半个上午没在书斋,唐彤儿可说了你不少坏话,还和隔壁书斋的方笃围堵叱骂你堂哥!
全亏我喊来先生替你堂哥解围,不然他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我……”
许悦溪沉下脸,抬手推着高碎琼回到座位上。
在高碎琼燃着怒火的目光中,许悦溪一拳头捶在书桌上:
“你给我闭嘴!长本事了,开口就是一万两?
你这一万两,是你爹南来北往一笔笔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了,禁不住你这么耗!”
高碎琼本以为许悦溪当真惧怕了扬州唐家,全靠最后一点情谊勉强维持住了理智,没有一拳揍醒许悦溪。
骤然被骂了一顿,她就跟兜头被浇了凉水一样,迅速冷静下来。
高碎琼望着许悦溪,不知怎么的,从此刻的她身上,感觉到了几分长辈的威慑。
……真是中邪了。
许悦溪比她还小呢!
“你……”
许悦溪不耐烦地掀开书本,手指戳在娟秀的字迹上,摁着高碎琼的脑袋:
“闭嘴,看书,别哔哔。”
高碎琼茫然抬起头,眼睁睁看着许悦溪走向还在得意的唐彤儿:“……”
唐彤儿对许悦溪的表现还算满意。
可见临海镇百姓说的都是实话。
许仲一家,最是知进退,明分寸,清楚谁能招惹,谁不能得罪。
她踮起脚,眼神睥睨地瞅着许悦溪:
“你做的不错,我勉强满意,只要你当着我的面,狠狠打高碎琼一顿,我扬州唐家,不是不能……”
许悦溪冷笑着打断:“你仗着扬州唐家的名头在外行事,问过扬州唐家的意见了吗?”
唐彤儿一愣:“你什么意思?我出身扬州唐家,怎么就……”
许悦溪再度打断:
“你?你算什么扬州唐家人?注意自个儿的身份,你唐彤儿,不过是扬州唐家的远亲。”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堂哥可看重我了,我堂哥可是……”
“你堂哥当真看重你?”许悦溪话里没有丝毫感情,“他若当真看重你,就不该大老远送你来临海镇的官学,而该将你留在扬州,请最好的先生教导。”
唐彤儿瞳孔一缩,她心底的那点晦涩与不安,被许悦溪明明白白摆在了台面上。
换做平时,许悦溪说话绝不会如此过分。
都是小孩,骂的不过分,就当加深感情了。
然而许望野被欺负,高碎琼被叱骂两件事,彻底惹恼了许悦溪。
“你以为骂上一句平民不配,斥上一句商贾低贱,就能抬高自个儿的身价?
别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扬州唐家没了你,就跟鱼没了腿一样,半点损失都没有。”
唐彤儿不能接受这句话,当即疯了:
“你胡扯!许悦溪,你给我等着,我把我堂哥喊来,我堂哥定会弄死你的!”
许悦溪冷哼了一声:“你去啊。你去找你堂哥,就说你被骂没用,被骂废物,被骂扬州唐家缺了你没什么不行的。
看你堂哥是欣然赞同,还是冲到官学来弄死我。
骂人都骂不过我,也就敢在小学斋横行霸道,有本事你到官学闹去啊!”
唐彤儿语塞。
她要能进隔壁官学,老早就和戚家公子套近乎去了。
还用得着每天三顿蹲守食堂巧遇?
许悦溪看她眼眶都气红了,翻了个白眼:
“重考一事,分明是郡城曹大人质疑秦大人做事不公,才引来的。
你和方笃偏要算在我头上,不就是得罪不起郡城的人,才拿我许家当软柿子捏吗?”
她环视一圈整个书斋,冷冷道: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本事就跟郡城曹大人闹去,没本事就老老实实重考!
背后骂我可以,但我长了嘴,会骂人,别到时候被骂哭,又去找先生们告状!”
一书斋十几个小孩被吓得不敢作声。
他们考上小学斋后,得了爹娘的教诲,千万别招惹许悦溪。
可入学以来,许悦溪性子太好。
就算有人故意闹到她面前,高碎琼都生气了,许悦溪都会出声打圆场。
先生授课时闲聊被训斥,被罚抄书,也都乖乖认了。
从没生过气发过火,或是凶神恶煞的。
小孩子向来欺软怕硬,渐渐的都没拿许悦溪当一回事儿。
现下瞅着被骂红了眼都不敢作声的高碎琼和唐彤儿,书斋的小同窗们同时回想起爹娘的殷切叮嘱。
“咳咳……”
眼看一群小孩就要哭了,梅先生轻咳一声,走了进来:
“许悦溪,陆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书斋小学子告状时,她正巧和陆大人秦大人明大人商量小学斋重新考核的事宜。
许悦溪看看一群泪眼汪汪的小孩,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恭敬朝梅先生行了一礼:
“先生稍等,我和高碎琼再说上一句话。”
梅先生微微颔首。
高碎琼望着许悦溪步步走近,抿了下唇:
“你……你要说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刚刚凶我,我生气了!”
许悦溪咧嘴一笑,当着梅先生的面,揭露高碎琼的课业都是高闻予帮着完成的:
“天天拿银子砸人,我看你就是没事闲得慌,多练字多抄书,对脑子有好处。”
高碎琼瞥着梅先生拢起的眉头,欲哭无泪。
她今天就不该搭理唐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