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倾泻在波光粼粼的运河上,将那三艘吃水极深的货船映照得如同浮动的鬼影。陈明远伏在芦苇丛中,手中单筒望远镜的视野里,清晰地看到了船身侧方那个不起眼的莲花暗记——与上官婉儿之前缴获的令牌如出一辙。他心头一紧,低声道:“找到了,白莲教的船。”
两日前,上官婉儿与陈明远顺藤摸瓜,终于将白莲教散布“棋局谣言”的阴谋与江浙一带多名丝绸商人离奇失踪的案件联系起来。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这条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根据那名被策反的白莲教小头目供述,今夜子时,一批特殊的“货物”将经由这三艘货船运抵杭州,而货物,正是以邪法“毒染”的丝绸。此毒不伤纤维,却能在穿着者身上缓慢累积,引发皮肤溃烂、心神躁郁,白莲教企图借此制造恐慌,动摇民心,为其更大的图谋铺路。
陈明远运用现代商业情报分析的方法,精准推算出船只最可能停靠的码头。此刻,他们身后是杭州知府暗中调派的十余名好手,以及上官婉儿凭借私人关系请来的两位武林同道。一张大网,已悄然撒下。
子时刚过,货船并未如预期般靠岸,而是在河道中央下锚停滞。此举出乎众人意料。更令人心惊的是,借着微弱的灯火,可见船工们正将一匹匹丝绸从船舱搬出,并非卸货,而是投入水中!那丝绸入水竟不沉,反而如荷叶般铺展于水面,顺流而下。
“他们不是在运货,是在投毒!”上官婉儿瞬间明悟,声音冷冽,“毒物溶于水,下游的百姓、牲畜若饮用此水,后果不堪设想!”
计划必须改变,强攻已无意义,必须登船阻止。陈明远急中生智,想起曾在卷二记录的江南织造局独特的漂洗工艺,其中提及某种植物凝浆能暂时使丝绸防水。他立刻低喝:“用火箭!瞄准丝绸射击!那毒绸经过特殊处理,惧火!”
命令下达,数支裹着油布的箭矢破空而去,触碰到水面的丝绸,果然轰地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突如其来的攻击让货船上陷入一片混乱。
趁乱,上官婉儿与陈明远各带一队人手,利用飞爪悄无声息地攀上为首和压阵的两艘货船。甲板上的抵抗比预想中微弱,几名船工几乎没怎么交手便溃散跳河。情况顺利得让人不安。
陈明远率先冲入主船舱,里面堆放的并非丝绸,而是一箱箱标注着“苏木”、“矾石”的普通染料。他心中疑窦丛生,随手撬开一箱,指尖沾取些许粉末,凑近鼻尖一闻——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杏仁味的辛辣气息冲入鼻腔。是氰化物!虽然提纯粗糙,但绝对是剧毒!这根本不是染布之用,而是……
“小心!”上官婉儿的惊呼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船舱四壁的暗格猛地弹开,数名身着黑色水袍、手持分水刺的杀手如鬼魅般涌出,攻势狠辣,目标明确——直指陈明远。他们的武功路数,与之前遭遇的白莲教众截然不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陈明远仓促间拔剑格挡,险象环生。上官婉儿剑光如练,瞬间刺倒两人,欲向他靠拢,却被另外三名杀手死死缠住。激斗中,一名杀手虚晃一招,诱使陈明远门户大开,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从侧面突进,分水刺直取其肋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猛地将陈明远撞开。“噗嗤”一声,利刃入肉。受伤的不是陈明远,而是替他挡下这一击的上官婉儿。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月白色的衣襟。
陈明远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他怒吼一声,剑法瞬间变得狂野而无章法,却招招搏命,竟暂时逼退了眼前的杀手。他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上官婉儿,触及她后背温热的濡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也正在这一刻,或许是极度的情绪波动引动了某种时空裂隙,陈明远的眼前猛地一花——狭小的办公隔间、闪烁的电脑屏幕、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还有半杯凉掉的咖啡——现代办公室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叠加在血腥的古代船舱之上,无比清晰,又转瞬即逝。
这短暂的恍惚让他动作一滞。杀手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刀光再起!千钧一发之际,外围的官兵终于突破阻碍杀入舱内,人数优势瞬间扭转了战局。残余的杀手见事不可为,纷纷掷出烟幕弹,纵身跃入运河遁走。
战斗结束,舱内一片狼藉。陈明远紧紧抱着上官婉儿,用手帕死死按住她背后的伤口,声音嘶哑颤抖:“为什么这么傻?!你明知他们目标是……”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打断他:“你……你不能死。这棋局,还没下完……”她的手无力地抬起,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颓然落下,陷入了昏迷。
“婉儿!!”陈明远的呼喊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此时,一名官兵在搜查杀手尸体后,呈上一块玄铁令牌。令牌样式古朴,绝非白莲教之物,正面刻着一个苍劲的“粘杆处”字样。陈明远瞳孔骤缩,他曾在清宫档案中见过这个名称——那是直属于雍正皇帝,在乾隆朝初期依旧活跃的皇家秘密特务机构!
难道白莲教的背后,竟有皇家势力的影子?这运河上的杀局,究竟是邪教的垂死挣扎,还是来自紫禁城深处的阴谋?他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婉儿,又望向手中这块冰冷沉重的令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上官婉儿生死未卜,真正的幕后黑手似乎才刚刚浮出水面。陈明远揽着挚爱,手握令牌,立于漂浮于暗流之上的货船中,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