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八艳密码》
名妓画像中藏匿着扬州盐道的命脉, 紫外线灯下显形的不是财富密码,而是催命符。
瘦西湖的夜风带着水汽,钻进“听月”画舫敞开的雕花窗,吹得案头几幅卷轴微微颤动。林翠翠指尖划过泛黄的绢面,画中女子顾盼生辉——顾眉生执扇倚栏,寇白门怀抱琵琶,李香君裙袂如蝶。这便是名动天下的“扬州八艳”真容,盐商江如海为赎罪主动献上的家传秘宝。
“线索真在美人脸上?”上官婉儿蹙眉凑近李香君画像,鼻尖几乎贴上绢布,“雨莲姐的紫光灯都照三遍了,除了颜料,什么也没有。”
张雨莲默然不语,只将手中那盏改造过的琉璃宫灯又调亮几分。灯芯嵌着的特殊水晶是她逼着御医院那呆子从西洋贡品里抠出来的,能激出凡人肉眼难辨的“紫微星力”——现代人称之为紫外线。冷白光束扫过董小宛含愁的眉眼,绢布依旧沉寂。
陈明远背对众人立在窗边,瘦西湖粼粼波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江如海献画时那句谄笑在脑中回响:“此画乃小人祖上重金求得,藏着扬州盐道百年的…一点小秘密。” 盐引账册被毁,证人接连毙命,这八幅画已是死局中唯一的活棋。若再无功而返…
“喀啦!”一声脆响刺破沉寂。陈明远猛地回头。
林翠翠手中,寇白门那幅画的檀木画轴竟被她失手拧开了轴头,露出中空的内里。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滑落在地,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与奇异符号盘踞其上,如一张猩红的蛛网。
“夹层!”上官婉儿扑过去拾起素绢,指尖触到那微凸的朱砂纹路时却一颤,“不是墨…是血调的砂!”浓重的铁锈味弥散开来。
陈明远已抓过素绢铺在案上。张雨莲手中紫光灯急急笼罩上去。冷光之下,异变陡生!
素绢上原本杂乱的朱砂纹路在紫光中褪去伪装,骤然重组、延展。纤细红线从董小宛画像的衣带蔓延而出,连接卞玉京鬓边珠钗;李香君袖口暗纹化作河道支流,汇入顾眉生脚下蜿蜒的曲线。一张庞大而精密的水系脉络图在八幅画像间疯狂生长,最终在核心处汇聚成一个狰狞的图腾——九头蛇怪盘踞于扬州城廓之上,蛇口大张,分别叼着“盐漕”、“织造”、“府库”字样!
“不是藏宝图…”陈明远的声音沉下去,“是白莲教的势力分布,还有他们控制扬州命脉的节点!”他指尖重重戳向蛇眼标记的瘦西湖小金山,“这里,就是他们藏匿私盐和军械的总坛!江如海是想借刀杀人,让我们去捅马蜂窝!”
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乾隆独自立在门口,明黄常服被月光镀了层银边,目光掠过案上血图,最终锁住林翠翠:“翠翠,随朕来。”
画舫船尾,湖风更烈。乾隆背对林翠翠,龙袍广袖在风中翻飞如夜蝶。
“这局棋太险。”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水声吞没,“白莲教根须已扎进江南骨髓。朕的粘杆处刚得密报,苏州织造、江宁漕督…甚至这扬州知府,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他猛地转身,眼中是林翠翠从未见过的灼热急迫,“明日,朕的御舟便启程回銮。你跟朕走!什么盐案,什么红楼残卷,朕给你更好的!紫禁城库房里的孤本随你挑!朕许你…”
“皇上!”林翠翠仓促后退一步,腕上那只乾隆亲赐的羊脂玉镯磕到船栏,冰凉刺骨,“奴婢…是陈总…是明远的人。”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舌尖滚烫。
“他的人?”乾隆逼近一步,帝王威压混着某种陌生的痛楚,“他能给你什么?在朕身边,你是史书工笔都要斟酌着写进去的人!跟着他,你只是三个女秘书之一,甚至回不去你们的时代!”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看看这扬州!白骨垫着盐商的富贵,血泪养着漕帮的刀!留下就是死局!”
林翠翠浑身发抖,被他攥住的手腕剧痛,心底却爆出一股蛮力。她猛地抽手!“啪”一声脆响,腕上玉镯撞上精铁船栏,应声碎裂!莹白玉片溅落甲板,像一地冰冷的泪。
“奴婢宁碎,不折!”她喘息着,字字带血。
乾隆僵住了,看着地上玉碎,又看看她空荡荡的手腕,眼中风暴翻涌。月光下,他忽然俯身,带着龙涎香的气息狠狠压向她的唇。林翠翠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唇上碾压的力道滚烫而绝望。她死命推拒,指甲划过他颈侧——
“哗啦!”画舫猛地一晃!上官婉儿惊惶的声音撕裂夜色:“画!画被换了!”
舱内一片狼藉。案上,八艳画像仍在,但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三幅关键绢画,竟成了拙劣的仿品!新墨刺眼,紫光灯扫过,再无一丝红线显现。
“我们查验时…灯灭了一瞬!”张雨莲脸色惨白,指着舱顶一盏熄灭的琉璃灯,“只一瞬!定是趁黑调包!”
陈明远抓起仿品李香君图,绢是劣等生绢,颜料粗劣,画中人眉眼呆滞。“内鬼…”他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能在这画舫上,在我们眼皮底下…”
“江如海!”上官婉儿突然指向窗外湖面。一艘快船正疾驰向二十四桥方向,船头灯笼上,赫然一个“江”字!
“追!”陈明远吼道,人已冲向船头。乾隆眼中戾气一闪,龙袍翻飞紧随其后。
快船如离弦之箭劈开墨色湖水。二十四桥巨大的石拱轮廓已在眼前,桥上石雕栏柱在月光下如森森白骨。陈明远的船堪堪逼近,却见江如海肥胖的身影正惊恐地扒着桥栏,似要翻越逃窜。
“江如海!白莲教的狗!”乾隆厉喝,声震湖面。
江如海闻声回头,脸上肥肉因极度恐惧而扭曲。他张着嘴,似乎想喊什么——
“咻!”
一声短促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夜色!
江如海喉间猛地爆开一簇血花!他双眼暴凸,肥胖身躯晃了晃,像一袋被割裂的米粮,重重向后栽倒,砸入桥下漆黑的水中。“噗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涟漪很快被暗流吞没。
快船上,所有人如坠冰窟。乾隆的手死死扣住船栏,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陈明远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向二十四桥拱顶的沉沉暗影。
桥拱最高处,月光勾勒出一个鬼魅般的剪影。那人全身裹在黑袍里,脸孔深埋于兜帽的阴影,无声无息,仿佛已与桥身石雕融为一体。他手中,一张造型奇异的漆黑短弩,弩弦犹自微微震颤。
冷风卷过桥洞,发出呜咽般的回响。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没有指向快船上的任何人,却遥遥点向瘦西湖烟波深处,小金山模糊的轮廓。那方向,正是九头蛇怪盘踞的总坛所在。
接着,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对着月光,在咽喉处轻轻一划。
瘦西湖的夜重归死寂。 二十四桥下,暗红血水无声洇散, 桥顶黑影融入月光石雕。
陈明远凝视着小金山方向—— 那里灯火全无,黑沉沉如巨兽蛰伏。 乾隆的声音淬着寒冰打破死寂: “看见了吗?这才叫真正的杀局。” 画舫里,林翠翠指尖抚过冰冷的仿画, 绢面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凸起让她骤然僵住。 夹层里残留的半片素绢, 只来得及洇开一个血写的字: “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