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海东南域,碧波荡漾,浪逐舟早已化作天际的一抹流光,消失在西方的海平线上。
而与此同时,在亿万里之外,一片悬浮于九天罡风之上、被无数璀璨星辰与流转仙光环绕的宏伟天宫群落深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万年玄冰。
此地,正是雄踞东域、威震四方的天衍宗核心腹地。
其中一座最为巍峨险峻、通体犹如白金铸就、散发着刺破苍穹般凌厉剑意的山峰之巅,隐藏着一处被重重叠叠、蕴含毁灭性锐金禁制守护的洞府。
这里,便是天衍宗刑堂实权长老之一,厉绝的本体闭关之所。
此刻,洞府内部,不复往日的煞气冲霄与锐意勃发,反而充斥着一种紊乱、压抑且带着丝丝阴寒反噬的气息。
原本应该璀璨如大日的元婴灵光,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黯淡地笼罩在盘坐于中央蒲团上的身影周围。
厉绝本体,这位平日里煞气滔天、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元婴剑修,此刻面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他双目紧闭,眉头死死拧成一个川字,嘴角残留着一抹未曾擦拭的暗红血迹。
周身那件象征着刑堂长老身份的暗金法袍,光泽暗淡,甚至隐约可见几处细微的裂痕。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似乎牵扯着体内严重的伤势,让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丹田之内,那尊原本凝实无比、蕴含磅礴锐金法则的元婴,此刻显得萎靡不振,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丝丝缕缕阴寒的反噬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元婴本源。
肉痛、愤怒、不甘、惊疑……
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道心。
肉痛!
那件得之不易、温养数百年的宗门秘宝“破界梭”,为了强行撕开蓬莱仙岛那该死的屏障,此刻已是灵光近乎泯灭,核心符文碎裂大半,几乎沦为废铁!此等损失,足以让他数百年的积累付诸东流!
愤怒!
那个叫做韦仕的小辈!
区区金丹蝼蚁,不仅毁他分身,夺他机缘(秘境之钥),竟还在他本体投影亲临之下,凭借诡诈手段和那该死的仙岛禁制,生生从他手下逃脱,甚至让他这道蕴含三成实力的投影彻底湮灭!
奇耻大辱!
元婴之尊,颜面何存!
不甘!
秘境之钥啊!
关乎那处上古禁地、可能蕴藏着让他突破元婴初期瓶颈、甚至窥得更高境界的无上机缘!
明明近在咫尺,却功亏一篑!
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口一阵绞痛,气血翻涌,险些压制不住伤势。
惊疑!
那小辈的实力提升速度太过诡异!
还有那柄诡异的灰黑长剑,那能融入环境、连他元婴神识都难以锁定的遁术……此子身上,定有天大的秘密!绝不仅仅是秘境之钥那么简单!
强行投射投影,尤其是催动受损的破界梭冲击仙岛屏障,带来的反噬远超他的预估。
投影被灭的瞬间,神魂如遭重锤,连带本体元婴都受创不轻。
此刻他不得不耗费大量本源元婴之气,艰难地压制着伤势,修复着元婴的裂痕,心中对韦仕的恨意,已然滔天。
“小杂种!待本座伤势恢复,定要将你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厉绝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煞气几乎要冲破压制。
然而,就在他全力疗伤、心神最为专注也最为脆弱的时刻——
嗡!
洞府外那层层叠叠、足以抵挡元婴中期修士全力轰击的锐金禁制,猛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道远比厉绝全盛时期更为浩瀚、更为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律法森严之意的恐怖神念,如同九天裁决之剑,竟强行穿透了禁制,直接降临洞府之内!
厉绝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与难以置信!
这神念…是刑堂大长老?!
他怎敢如此强行叩关?!
紧接着,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道金光熠熠、长约三尺、通体由无数细密律法符文凝聚而成、散发着冰冷无情气息的“执法剑谕”,无视空间阻隔,直接出现在他面前,悬停于虚空之中!
剑谕微微震颤,发出如同金铁交鸣般的宏大之音,每一个字都如同律法烙印,带着审判的意志,响彻整个洞府:
“刑堂长老厉绝,听谕!”
“尔擅自动用宗门重宝‘破界梭’,致其灵性大损,几近崩毁!此乃渎职重罪一!”
“尔私自调动宗门暗部‘影牙’,行事不密,致精锐陨落,宗门力量受损!此乃滥用职权罪二!”
“尔为一己私欲,追捕不明外来修士,非但未能擒获目标,反致自身受创,投影湮灭,严重损害宗门声威!此乃无能失职罪三!”
“三罪并罚,触犯宗门铁律第七条、第十三条、第二十一条!经刑堂合议,报请宗主核准,现裁定如下:”
“即刻起,暂停厉绝一切宗门职务与权柄!封禁洞府,闭关思过,未经刑堂与宗主令谕,不得踏出洞府半步!不得以任何形式插手原追捕事宜!听候后续调查发落!”
“即谕!”
剑谕宣读完毕,其上律法符文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烙印在厉绝的元婴之上,虽未进一步伤害,却彻底禁锢了他调动宗门权限与离开洞府的能力。
随后,剑谕本身缓缓消散于空中。
洞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厉绝僵在原地,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色,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浑身颤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极致的屈辱与暴怒!
暂停职务!
封禁思过!
不得插手!
这等同于将他彻底架空!
数百年的经营,刑堂的权柄,顷刻间化为乌有!
还是在被他视为蝼蚁的小辈手中栽了跟头之后!
这让他如何能忍?!
“混账!!”
厉绝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一拳砸在身旁的玉璧上,坚硬的万年寒玉顿时布满裂纹。
“定然是司徒老儿(大长老)趁机发难!落井下石!”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出的鲜血,神识疯狂涌动,悄然联系宗门内几位与他交好或同属一派的实权长老。
反馈回来的消息,让他心沉谷底。
果然!
大长老一系借此机会,在宗门高层会议上大肆攻讦,指责他厉绝公私不分,为追寻虚无缥缈的“秘境之钥”,致使宗门蒙受巨大损失(破界梭损坏、金丹后期精锐陨落),更可能为天衍宗招惹上蓬莱仙岛那等神秘莫测的恐怖存在。
言辞激烈,甚至隐隐有将其定性为“宗门罪人”的倾向。
而宗主的态度,暧昧不明,并未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但最终默许了刑堂的裁决,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
显然,在宗门利益与内部派系平衡之间,宗主选择了先稳住局面,惩戒厉绝以平息物议,同时……或许也是对那“秘境之钥”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好好好!好一个司徒老儿!好一个宗主!”
厉绝咬牙切齿,眼中寒光四射,“待本座渡过此劫,定要你们好看!”
但他深知,此刻自己伤势未愈,权柄被夺,已是虎落平阳,再不甘也只能暂时隐忍。当务之急,是尽快疗伤,恢复实力。
同时,他也清晰地意识到,经此一事,宗门高层的目光,恐怕已经正式投向了那个原本他们并不在意、名为韦仕的金丹小辈。
能让厉绝如此不惜代价,甚至连破界梭都拼废了也要追捕的人,其所怀秘密,定然非同小可!
价值恐怕远超之前的预估。
果然,不久后,一道来自宗主一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谕令,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
谕令中提及,关于“那名外来金丹修士”之事,宗门将另行安排人手进行“秘密调查与评估”,厉绝一系不得再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或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策略变了。
从明面上的疯狂追杀,转向了暗中的窥探与评估。
这意味着,那个小杂种暂时安全了?获得了喘息之机?
想到这里,厉绝心中的恨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如同毒焰般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仿佛已经看到,韦仕正在某个角落,利用这宝贵的时间,飞速成长……
“不!不可能!本座绝不会让你如愿!”
厉绝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偏执,“秘境之钥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待我出关之日,便是你形神俱灭之时!”
他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将所有的恨意与不甘,都化为了疗伤的动力。
洞府内,只剩下锐金煞气与阴寒反噬之力交织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天衍宗内,因厉绝之败而掀起的波澜,暂时被压制下去,但水面之下,各方势力的博弈与暗流,却愈发汹涌。
而所有人的视线,都已在不经意间,投向了那片广袤而未知的两域幽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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