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正和瘦猴等兄弟在正堂说得热闹,阿淼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脆生生地说道:
“战哥,柳姨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亲戚来了。”
“亲戚?”
虞战一愣,看向阿淼,
“阿淼,知道是什么亲戚吗?”
阿淼摇摇头,大眼睛里也带着一丝好奇:
“柳姨没说,就让我来叫你,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虞战心中疑惑,对兄弟们说了声“稍坐片刻”,便穿过几重庭院,来到柳氏居住的内院正房。
一进门,就见柳氏正陪着一位衣着朴素、面带风霜的中年妇人和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少年说话。
柳氏见虞战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正要开口介绍,那中年妇人却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虞战,失声叫道:
“恩公?!是您?!”
她身旁那壮实少年也“噌”地站了起来,一脸激动,跟着喊道:
“恩公!真的是您!”
这一下,轮到柳氏愣住了。
柳氏看看那对母子,又看看一脸错愕的虞战,疑惑道:
“恩公?这......这是从何说起?”
“战儿,这位是你表姐周氏,这是你外甥铁牛。”
“表姐,铁牛,这就是我儿虞战。”
“表姐?外甥?”
虞战也懵了,仔细打量那对母子,这一看,顿时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前几天在城外客栈,被店家刁难,他出手相助,后来又在殿卫追杀时,仗义出手帮他抵挡的那个少年铁牛和他母亲吗?
竟然是亲戚?!
那少年铁牛更是实在,听柳氏一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对着虞战“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瓮声瓮气地喊道:
“外甥铁牛,给表舅恩公磕头了!”
“等等!”
柳氏更糊涂了,
“这……这又是恩公,又是磕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儿,你和表姐、铁牛见过?”
虞战也是哭笑不得,连忙将铁牛扶起:
“铁牛快起来!”
“都是自家人,万万不可如此!”
他这才对柳氏解释道:
“娘,前几日我出城办事,曾在客栈偶遇表姐和铁牛,当时他们有些难处,我顺手帮了一把,没想到竟是自家亲戚!”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周氏也缓过神来,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连忙将那天在客栈如何受困、虞战如何仗义疏财。
后来又如何被仇家追杀、铁牛如何出手相助、虞战又如何机智脱身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柳氏听得惊心动魄,这才明白这“恩公”之称从何而来。
柳氏拉着周氏的手,又是后怕又是欣慰:
“原来如此!真是菩萨保佑!”
“也是咱们两家有缘,竟在那种情形下相遇!”
“表姐,铁牛,你们放心,既然找到了我们,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安心住下!”
“如今战儿在朝中为官,有了些出息,断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们去!”
周氏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哽咽道:
“多谢姑母!”
“不瞒您说,我们母子这次来洛阳投奔,实在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
“铁牛这孩子在老家惹了祸,失手打伤了当地豪强的儿子。”
“对方势大,我们只好逃出来避祸。”
“一路上连咬金的大名都不敢叫,只敢唤他小名铁牛。”
“本想着来投奔姑母,有个落脚之地,没想到寻到老宅,邻居说你们刚搬了家,这才一路打听过来。”
“更没想到……表弟竟有如此大的出息,住上了这般……这般神仙似的宅院!”
柳氏连忙安慰:
“过去了,都过去了!”
“有战儿在,天大的事也能扛住!”
这时,虞战却盯着那壮实少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突然问道:
“铁牛,你大名叫什么?”
铁牛挠了挠头,憨厚地答道:
“回表舅,俺大名叫程咬金。”
“程咬金?!”
虞战心中剧震,差点叫出声来!
还真是他!
混世魔王程咬金!
居然成了自己的外甥?!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又追问了一句:
“你……你是不是会使……三板斧?”
程咬金闻言,铜铃般的大眼一瞪,更加惊讶:
“表舅,你咋知道的?”
“俺确实会使斧头!不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俺笨,本来师傅教了三十六路天罡斧法,俺就学会了三招半……
就会砍、劈、抹这么三板斧,后面的咋也学不会,把师傅都气走了。”
虞战一听,心中暗道:
“原来不是梦里学的,是学不会剩下的……这很程咬金!”
他脸上露出笑容,用力拍了拍程咬金结实的肩膀:
“好!三板斧也好!够用就行!”
“哈哈哈!”
“没想到我虞战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外甥!”
众人见他笑得开怀,虽然不明所以,但气氛也轻松起来。
又叙了一会儿家常,虞战看时辰不早,想起正堂还有一帮兄弟等着,便对柳氏和周氏说:
“娘,表姐,你们多年未见,好好说说话。”
“铁牛……哦不,咬金,走!”
“表舅带你去见见几位兄弟,咱们一起吃酒去!”
“明天,表舅也在勋卫给你谋个出身!”
程咬金一听有酒肉,还能当官,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连点头:
“哎!谢谢表舅!”
虞战拉着程咬金回到正堂,瘦猴等人见他又带回来一个黑铁塔似的壮实少年,都是好奇。
虞战大笑着介绍:
“兄弟们!来来来!”
“给你们介绍一位好汉!”
“这是我亲外甥,程咬金!”
“力气大,武艺高,以后就是咱们自家兄弟了!”
程咬金虽然憨直,但也懂礼数,连忙上前一步,抱紧双拳。
对着瘦猴、雷大膀等人躬身一礼,瓮声瓮气的道:
“程咬金,见过各位叔叔!”
他这声“叔叔”一出口,瘦猴等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古怪又好笑的神情。
他们年纪虽然都比程咬金大些,但也大不了几岁。
被这么个半大小子一本正经地叫“叔叔”,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虞战见状,哈哈大笑,走上前揽过程咬金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对众人说道:
“哎!什么叔叔不叔叔的!”
“咱们这儿不兴这个!”
“咬金,你记住了,在这宅子里,在咱们兄弟面前,没那么多穷讲究!”
“各论各的!”
“我呢,是你如假包换的表舅,这辈分改不了!他们——”
他伸手一指瘦猴、雷大膀等人,
“都是兄弟,以后直接叫哥哥就行!听见没?”
众人一听,顿时哄堂大笑,纷纷附和:
“对对对!战哥说得在理!”
“什么叔叔!都把俺叫老了!叫雷哥!”
“就是!咬金兄弟,以后就叫瘦猴哥!”
“俺叫赵铁鹰,叫鹰哥就成!”
“各论各的,没毛病!咬金兄弟,快来坐!”
程咬金被这热情又混乱的辈分搞得有点懵,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虞战,又看看一脸笑意的众人,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了:
“哎!俺知道了!”
“表舅!各位哥哥!”
“以后俺程咬金,就跟各位哥哥混了!”
他这憨直的模样,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络。
雷大膀直接起身,一把将程咬金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
“好兄弟!爽快!”
“来,先干了这碗,算是哥哥们给你接风!”
程咬金也是实在人,见碗中酒水清澈,香气扑鼻,也不推辞,端起碗来,说了声,
“谢雷哥!”
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亮出碗底,面不改色!
“好!海量!”
“痛快!是条汉子!”
众人见他如此豪爽,更是欢喜,纷纷叫好。
虞战看着程咬金这么快就融入了兄弟之中,心中也十分欣慰。
他暗自思忖:
“这小子,别看憨直,倒是天生一副闯江湖的脾气,不认生,不怯场,是个可造之材。”
“有他在,这帮兄弟里又添了一员猛将!”
“嘿嘿,程咬金是我外甥,这关系,可是铁板钉钉了!”
“以后打架……呃,是办正事,底气更足了!”
就这样,在虞战“各论各的”这充满江湖气的规矩下,程咬金这个新来的“外甥”,瞬间变成了大家的“兄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气氛愈发高涨,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虞战今日连番经历大起大落,又逢乔迁、兄弟重聚、喜得外甥(猛将)数喜临门,心中畅快,不免多喝了几杯。
此刻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面色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搂住身旁正抱着一只烧鸡啃得满嘴流油的程咬金,大着舌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咬……咬金!”
“我的好外甥!”
“表舅……表舅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程咬金正吃得香,被表舅这么一搂,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油乎乎的脸上满是憨直:
“表舅,你说,俺听着呢!”
虞战打了个酒嗝,凑到程咬金耳边,仿佛要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声音却大得满桌人都能听见:
“你……你那三板斧,厉害!”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你得……得多睡觉!”
“知道不?睡得越多越好!”
“睡觉?”
程咬金更迷糊了,挠了挠头,
“表舅,俺睡觉打呼噜可响了,俺娘都嫌……”
“嗐!不是让你光打呼噜!”
虞战用力拍着程咬金的肩膀,一脸“你不懂”的神秘表情,
“是让你在梦里……用功!”
“对!梦里用功!”
“说不定啊,你睡得香了,睡得沉了,梦里就有个白胡子老神仙……或者什么……什么……反正就是高人!”
“来教你!”
“把那个……那个什么三十六路天罡斧法!”
“对!就是你没学会的那些,一股脑儿,全教给你!”
“到时候,你就不用只会三板斧了!”
“你就是……就是三十六板斧的程咬金!”
“天下无敌!”
“哈哈哈!”
桌上众人听着虞战这番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醉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哈哈哈!战哥!你喝多了吧!”
“梦里学斧法?亏你想得出来!”
“咬金兄弟,那你可得赶紧睡!我们都等着看你梦游练功呢!”
程咬金却被虞战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表舅一脸认真的醉态,竟然真的低头琢磨起来,嘴里还小声嘟囔:
“梦里......学斧法?”
“白胡子老神仙?”
“好像......好像以前那个教俺斧子的师傅,胡子也有点白......难道他晚上会托梦?”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猛地一拍大腿,一脸郑重地对虞战说:
“表舅!你说得对!”
“俺以后一定早点睡!多睡觉!”
“争取把剩下的斧法都梦......梦回来!”
他这副憨直认真、把醉话当真的模样,更是引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席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虞战见外甥“听劝”,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又灌了一大口酒,搂着程咬金继续吹嘘他“梦中神授”的奇思妙想去了。
这场接风宴,就在这荒诞又欢乐的气氛中,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人才各自摸回厢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