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虚星槎缓缓深入陨圣崖的废墟核心。周围的景象愈发惨烈，破碎的兵器与甲胄碎片几乎铺满了虚空，一些巨大的骸骨上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齿痕与侵蚀的孔洞，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啃噬过。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杀伐之气，更添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与不甘。
忽然间，星槎周围的空间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并非物理层面的波动，而是精神与意志层面的共鸣。林无痕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正欲催动太初道印护持己身，却已然不及。
嗡——！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古老秩序的集体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将他笼罩。他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渡虚星槎、破碎的废墟、扭曲的色彩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天空，与一片遍布焦土与尸骸的苍茫大地。
他发现自己不再是自己。
他身穿一件残破不堪、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制式皮甲，手中握着一柄卷了刃的青铜战矛。体内那磅礴的混沌仙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微末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炼气期修为。周围是无数和他穿着类似甲胄的战士，有人族，有妖族，也有其他形态奇异的种族。他们拥挤在一道由巨石与闪烁着黯淡符文的金属构筑的残破城墙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我……成了上古战场的一名小兵？”林无痕瞬间明悟。这不是简单的幻象，而是古战场残留的无数英灵执念，共同构建的一个**精神试炼场**。它们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筛选机制，要拷问每一个踏入此地的后来者——你的心，是否与吾等同在？
“呜——！”
低沉而压抑的号角声响起，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准备！它们又来了！”一名身披银甲、气息约莫在化神期的将领嘶声怒吼，他的左臂齐肩而断，只用简陋的布条包扎，鲜血仍在渗出。
林无痕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城墙之外，那被染成暗红色的焦土大地上，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并非阴影，而是**“虚无”的具象化**！它们形态不定，时而如同蠕动的粘稠液体，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扭曲黑影，所过之处，空间被侵蚀，法则被抹除，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大地在它们脚下化为绝对的“无”，只留下死寂与冰冷。
“放箭！”
无数闪烁着各色灵光的箭矢，如同逆流的雨点，射向那片黑暗潮汐。然而，大部分箭矢在接触到黑暗的瞬间，灵光便骤然熄灭，箭身如同被橡皮擦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只有少数蕴含强大能量或特殊法则的箭矢，能勉强在黑暗中炸开一小片空隙，但转瞬又被更多的黑暗填满。
“结阵！真元护壁！”
城墙上的修士们齐声怒吼，将体内残存不多的真元注入城墙的阵法基座。一道稀薄、摇曳的七彩光幕在城墙前方升起。
轰！
黑暗潮汐狠狠撞在光幕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块被碾碎的“滋滋”声。光幕剧烈扭曲，明灭不定，边缘处不断有黑暗渗透进来。
“顶住！”银甲将领目眦欲裂，亲自站在阵眼处，燃烧精血加固光幕。
林无痕身处人群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战友身体的颤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汗臭与绝望的气息。他尝试调动体内的太初道印，却发现那枚道印如同沉睡了一般，仅能维持他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却无法带来任何力量。
他此刻，就是一名真正的、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上古小兵。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左侧传来。一道渗透进来的黑暗触须，如同毒蛇般缠住了一名妖族战士，那战士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融，最终连同神魂一起，被拖入黑暗，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但这恐惧并未让防线崩溃。反而，一种更加极端的东西，从这些残兵败将的心中升起——那是退无可退的疯狂！
“为了身后！为了家园！”
“跟这些鬼东西拼了！”
怒吼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开始燃烧生命，将一切奉献给那摇摇欲坠的光幕。
林无痕紧握着手中的破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亲身感受着这份绝望，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他看着身边陌生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被黑暗吞噬，看着那银甲将领最终力竭，被数道黑暗触须贯穿，化作飞灰……
防线，即将崩溃。
就在这最后时刻，一股宏大的意志笼罩了整个战场，也直接作用于林无痕的心底，化作一个冰冷而直接的拷问：
“生存，还是毁灭？”
“退却，尚有一线生机，苟延残喘。”
“坚守，唯有道消身殒，万劫不复。”
“选择吧，后来者！”
这是执念幻境最终的**叩问本心**。它模拟出了最极端的绝境，逼迫进入者做出最真实的选择。是遵循求生本能，还是坚守某种信念？
若选择退却，或许幻境会结束，但很可能意味着无法得到这片战场英灵意志的真正认可，甚至可能在心境上留下难以弥补的破绽。
林无痕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适应与感同身受的惨烈后，反而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历经两世，从微末中崛起，于生死间徘徊，道心早已打磨得通透无比。求生是本能，但有些东西，比生存更重要。
他抬起头，望向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透过这幻境，看到了那真正的、威胁着所有纪元的“虚无”本源。
他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对着那冥冥中的拷问，也对着自己的内心，轻声说道：
“心之所向，虽死无悔。”
“道之所在，万死不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这具幻境中的羸弱身躯，竟爆发出一种与实力完全不符的、**与阵营同存亡的决绝意志**！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恐惧的坚定，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存在”本身的扞卫！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燃烧的天空、焦黑的大地、崩溃的防线、无尽的黑暗潮汐……所有的一切，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寸寸碎裂、消散。
林无痕的意识重新回归，他依旧端坐在渡虚星槎之内，周围的景象还是那片荒凉的陨圣崖废墟。仿佛刚才那场惨烈至极的防御战，只是南柯一梦。
但他知道，那不仅仅是梦。
他的道心，在经过这场由无数英灵执念共同构建的幻境考验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坚不可摧。一种无形的、来自这片古战场的认可，如同温和的暖流，悄然融入他的神魂与太初道印之中。
星槎之外，那原本充斥着的、带着审视与排斥意味的英灵意志，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一些半透明的英灵虚影在远处浮现，朝着星槎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消散。
第一道关卡，他通过了。
林无痕目光沉静，操控星槎，继续向着陨圣崖的最深处，那当年坐镇仙帝崩灭的核心区域，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