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这座幽州的首府,在经历了数日的压抑与暗流涌动之后,终于被一封信,彻底点燃了。
这封信,并非官府的文告,也非名士的檄文,而是一封来自范阳大狱的……血书。
城南,最大的茶楼“闻香榭”内,一群衣冠楚楚的士子,正围着一张誊抄的信件,议论纷纷,个个面带愤慨。
“诸位请看!‘……若十日无粮,则割肉为干,以充军食’!此等言语,出自堂堂白马将军之口,简直骇人听闻!与豺狼何异?”一名年轻士子,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此信,我昨日亦在恩师处见过。恩师观后,长叹三声,言‘伯圭失道,暴虐无君’,当场便将公孙瓒所赠的一幅画,付之一炬!”另一名中年文士,抚着胡须,痛心疾首。
这封信,正是崔州平与简雍的杰作。他们并未直接出面,而是通过刘和,将这封信“不慎”泄露给了幽州牧刘虞帐下的一位名士。一夜之间,这封信便如同长了翅膀,飞入了蓟城每一个士族、豪商的府邸。
信的内容,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原原本本地,将公孙瓒的威胁,公之于众。然而,正是这种不加修饰的、赤裸裸的暴力与野蛮,才最具有冲击力!
“我听闻,州牧府的刘公子,已在城中四门,设立‘义捐处’,号召全城百姓,捐钱捐物,以赎回那五十余名无辜商贾。”
“走!我等虽无万贯家财,亦当尽一份绵薄之力!非为那商贾,实为我汉家读书人,心中那一点浩然正气!”
一时间,群情激奋。原本,百姓畏惧公孙瓒的武力,敢怒不敢言。如今,有州牧府公子带头,又有全城士人声讨,那压抑已久的怒火,便彻底爆发了!
桃源阁内,简雍与崔州平,正与刘和对坐品茗。看着窗外,一队队百姓,自发地,将家中的铜钱、米面,送往“义捐处”,刘和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钦佩与快意。
“二位先生,此计,当真诛心!”刘和感慨道,“如今,城中舆论,已尽归我父。公孙瓒,经此一役,在幽州士人之中的名望,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崔州平淡然一笑:“此乃公孙瓒咎由自取。我等,不过是顺水推舟,将他的真面目,揭示于人前罢了。不过,公子,舆论之火,虽能燎原,却烧不死猛虎。真正的胜负,还需在战场上,见分晓。”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匆匆入内,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启禀公子,先生!北地急报!赵将军,已于两日前,夜袭白狼堆!焚毁公孙瓒军粮草三万石,缴获战马三百余匹!如今,右北平郡全境震动,烽烟四起!”
“什么?!”刘和猛地站起,眼中,满是震惊!
他原以为,韩宇派赵云出关,只是为了开辟商路,寻找外援。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刀锋,竟如此迅捷,如此凌厉!在公孙瓒的大后方,点起了这样一把滔天大火!
简雍与崔州平对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好!好一个‘虽远必诛’!”简雍抚掌大赞,“子龙将军此举,与我等在蓟城之谋,正是一文一武,一明一暗,遥相呼应!公孙瓒,此刻,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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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令支城,公孙瓒中军大帐。
气氛,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一只盛着马奶的银碗,被公孙瓒狠狠地,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眼神,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白狼堆……被烧了?”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守将何在?”
“……校尉李猛,当场战死。二百守军,非死即降。”一名斥候校尉,跪在地上,头,几乎埋进了胸口,不敢抬起。
“废物!”公孙瓒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出数丈之远,“区区三百流寇,便能破我大营?我白马义从的威名,都被这群废物,丢尽了!”
“主公,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堂下,一名年约四十,面容沉稳的将领,出列抱拳道。此人,名叫严纲,乃是公孙瓒麾下,除公孙越外,最为倚重的宿将。
“据逃回的士卒所言,那支骑兵,进退有据,配合精妙,出手,更是狠辣无比,绝非寻常马贼。尤其是为首那员白袍小将,枪法如神,李猛校尉,在他手下,竟走不过一合!”
严纲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块从白狼堆墙壁上拓印下来的布帛,呈了上去。
“主公请看,这是敌将,留下的血书。”
公孙瓒一把抓过,当他看到那八个张扬而充满杀气的血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犯我袍泽,虽远必诛……”
他瞬间,便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马贼流寇,这,是来自北山的报复!是那个叫韩宇的小子,对他最直接、最狂妄的挑衅!
“好……好一个韩宇!好一个赵云!”公孙瓒怒极反笑,他将布帛,狠狠撕成碎片,“他以为,派几百只苍蝇,在我的后院嗡嗡作响,就能让我退缩?痴心妄想!”
“传我将令!”他对着帐外,厉声喝道,“命我弟公孙越,亲率三千精骑,即刻,开赴右北平!我不管他是什么赵云还是李云,给我,把他的人头,带回来!告诉公孙越,我要他,踏平那个所谓的鹰巢堡,将所有乌桓人的脑袋,都给我筑成京观!”
“主公,不可!”严纲急忙劝阻,“赵云所部,来去如风,敌暗我明。大军出动,未必能寻其踪迹,反而,会疲于奔命。依末将之见,当稳固防线,坚壁清野,再以小股精锐,设伏诱之,方为上策。”
“够了!”公孙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严纲,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区区几百残兵,便让你畏首畏尾?我公孙瓒,纵横塞外十余年,何曾怕过谁?!”
他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光芒:“我就是要用三千铁骑,告诉那个韩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小动作,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严纲看着刚愎自用的公孙瓒,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地,化作一声长叹,退回了队列。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右北平的原野上,掀起。而那个如鬼魅般的赵云,绝不会,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就在此时,又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帐中,声音,带着哭腔:“主公!蓟……蓟城急报!”
信使,将蓟城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公孙瓒。
当听到自己的威胁信,被公之于众,当听到刘和设立“义捐处”,全城百姓士人,都在声讨自己的暴行时,公孙瓒的身体,猛地一晃,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噗——!”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满了身前的地图!
“刘虞……刘和……崔州平……简雍……”
他死死地,撑着桌案,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羞辱与疯狂的骇人神色。
他,公孙瓒,纵横北疆的白马将军,竟被一群手无寸铁的文人,用最诛心的方式,在背后,捅了如此致命的一刀!
这比在战场上,输掉一场战役,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传令!”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通知公孙越!不必去右北平了!让他,率领大军,即刻,兵临北望关下!”
“我,要亲自,会一会那个韩宇!”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他那座乌龟壳,碾得粉碎!”
“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为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血的代价!”
整个中军大帐,鸦雀无声。所有将领,都能感受到,自家主公那已经濒临失控的……滔天杀意!
一场由南北两线,同时引爆的冲突,终于,在公孙瓒的暴怒之下,汇成了一股洪流,无可避免地,将要正面撞向那座看似不起眼,却坚如磐石的……北望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