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寺少卿赵汝成府邸二管家赵安,幽冥教“使者”身份的暴露,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朝堂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惊雷。这意味着幽冥教的渗透已非底层暗探,而是触及了具有一定实权的官员阶层,其图谋之深、危害之大,令人心惊。夜漠尘当即下令,对赵府实施最严密的监控,所有人员出入皆在掌控之中,力求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摸清其整个网络,尤其是找到与赫连勃直接联系的证据。
然而,相较于这条直指朝堂的明线,慕卿九更关注的,是从黑鼠口中撬出的另一个关键信息——血魂阵的核心,需要一件“皇宫旧物”作为“钥匙”,而这件“钥匙”,极大概率就是那张暗藏血咒的“九霄环佩”琴!
这张琴,不仅与端敬皇后的死直接相关,如今更可能与覆盖京城的绝世凶阵相连。它静静地躺在慈宁宫的库房里,如同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慕卿九深知,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它的方法,无论是净化还是摧毁,绝不能让其落入赫连勃之手,或是在关键时刻成为邪阵的助推器。
锦墨轩内,烛火摇曳。慕卿九将连日来的纷乱线索暂且压下,再次沉浸于母亲留下的笔记和玄门典籍之中。她需要从中找到关于“九霄环佩”这类被高阶邪术侵染的古物,如何进行彻底净化的记载。母亲的笔记是她最大的希望,因为其中可能隐藏着外人不知的、针对幽冥教邪术的独家法门。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泛黄脆弱的书页,指尖拂过母亲清秀而略带风骨的笔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与酸楚。这些文字,是母亲存在过的证明,也是留给她最宝贵的遗产。
突然,当她翻到笔记中间偏后一页,讲述几种罕见邪术的破解之道时,指尖触碰到书页边缘一处微不可察的厚实感。这页纸似乎比前后页要略微厚上一点点,若非她心神专注且触觉敏锐,几乎无法发现。
有夹层?
慕卿九心中一动,立刻屏住呼吸,取过一盏明亮的烛台,仔细照射书页边缘。果然,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可以看到页边有极其细微的、用特殊胶水粘合的痕迹。她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蘸取少量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沿着痕迹轻轻划动、湿润。胶水渐渐融化,她再用镊子,屏息凝神,一点点地将最上层的那页书页揭开。
下面,赫然露出了被隐藏的、写满了更加细密字迹的夹层!
慕卿九的心跳骤然加速。母亲果然留下了更隐秘的信息!
她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夹层中的文字,不再是客观记载玄门知识或邪术破解,而是更像一本私密的日记,记录了母亲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担忧、恐惧与一段尘封的往事。字里行间,充满了情感的波动,笔迹时而急促,时而凝重。
“……余自玄门而出,本欲远离是非,相夫教子,平淡此生。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近日心神不宁,总觉暗处有目光窥视,似有故人寻来……幽冥鬼火,竟再现世间,莫非当年师门惨祸,尚未终结?”
幽冥鬼火!慕卿九瞳孔一缩,这正是幽冥教的标志!母亲果然知道幽冥教,而且用的是“故人”、“师门惨祸”这样的字眼!难道母亲出身的玄门,与幽冥教曾有极深的恩怨?
她继续往下看,心情愈发沉重。
“……彼教势大,行事诡谲阴毒,尤擅摄魂夺魄、咒杀无形之术。昔年师门‘静虚观’,便是因不肯屈从,不愿交出镇派之宝‘玄机令’及《玄元心经》,遭其暗算,一夜之间,长老尽殁,弟子星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余侥幸得脱,隐姓埋名,本以为此生可安,不料……”
静虚观!玄机令!《玄元心经》!慕卿九抚摸着怀中那枚冰冷的玄机令和脑海中那本已然开始修炼的心法,终于明白了它们的来历!原来母亲是静虚观的传人,而幽冥教,竟是导致静虚观覆灭的罪魁祸首!这是灭门之仇!
“……近日宫中走动,偶遇王贵妃(即后来的废后王氏),其身上竟隐有幽冥教‘蚀心香’之气息!虽极淡,却难逃吾之灵觉。此香歹毒,久闻之可乱人心智,渐蚀生机……彼竟已渗透至宫闱深处?其目标为何?莫非……与那位性情爽朗、却莫名憔悴的端敬皇后有关?吾心甚忧……”
看到这里,慕卿九几乎可以肯定,端敬皇后的死,就是幽冥教借助王贵妃(废后王氏)之手所为!而母亲当时已然察觉,却可能因为自身难保,或缺乏证据,而无法揭露。
“……今又闻端敬皇后薨逝,症状与师门典籍中所载‘幽冥噬魂咒’发作之状一般无二!定是彼教所为!吾虽欲揭发,然人微言轻,更恐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累及夫君与九儿……唯有将所知隐秘记录,盼他日有缘人得见,能为亡者昭雪……”
母亲的笔迹在这里充满了无力与悲愤。她明知真相,却囿于形势,只能将痛苦埋藏心底。
“……彼教对玄门传承觊觎已久,尤对‘玄机令’志在必得。此令不仅是掌门信物,据闻更关乎一处上古秘境之秘,蕴含无尽玄机。彼教若得之,如虎添翼,天下苍生危矣!吾将令与心经密藏,唯望九儿有朝一日,能得此机缘,继承衣钵,护持正道……”
看到此处,慕卿九终于明白了幽冥教为何可能也对母亲下手。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可能察觉了端敬皇后之死的真相,更是因为母亲身负玄门正统传承,怀有幽冥教梦寐以求的玄机令和《玄元心经》!这是怀璧其罪!
夹层最后几段字迹越发潦草,似乎是在仓促间写就:
“……近日窥探之感愈盛,似有高手临近京城。彼教恐已发现吾之踪迹……吾将常用之首饰盒略作机关,内藏警示之言与基础心法口诀,若九儿将来有难,或可凭血脉灵性开启,得一线生机……另,宫中那张‘九霄环佩’琴,吾曾应端敬皇后之邀品鉴,其时便觉琴身有异,隐有阴魂附着之气,然未能深究……此琴恐亦为彼教布局之关键,切记小心……”
“……若事不可为,吾当舍身护九儿周全。玄门一脉,绝不可断于吾手!幽冥教,尔等恶贯满盈,终有报应之时!”
笔记至此戛然而止。慕卿九捧着这页重见天日的夹层纸,指尖颤抖,泪盈于睫。她终于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母亲并非普通病逝,而是被幽冥教逼死、甚至很可能也是被其害死的!原因是为了玄门传承,也因为她可能成为了幽冥教宫廷阴谋的知情人!而端敬皇后,同样是幽冥教阴谋的牺牲品!
灭门之仇,杀母(及婆母)之恨,此刻如同熊熊烈火,在她胸中燃烧!她对幽冥教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娘亲……”她低声唤道,声音哽咽,“您放心,女儿已经得到了传承,知道了真相。这笔血海深仇,女儿一定替您,替静虚观,替端敬皇后,讨回来!幽冥教,必将其连根拔起!”
她小心翼翼地将夹层纸重新收好,与玄机令、《玄元心经》放在一起。这些,不仅是传承,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复仇的号角。
了解了这段渊源,再回头看“九霄环佩”琴,慕卿九有了更深的理解。这张琴,不仅是害死端敬皇后的工具,可能作为血魂阵的“钥匙”,更深层上,它或许是幽冥教用来收集皇室气运、或者某种特定血脉魂力的邪恶法器!母亲当年未能及时破解,一方面可能是能力未逮,另一方面也是时机未到。
而现在,时机到了。
她结合母亲笔记中提到的几种净化高阶邪器的方法,以及《玄元心经》中记载的至阳净化之力,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要彻底净化“九霄环佩”,可能需要布下一个特殊的“玄阳净灵阵”,以玄机令为阵眼,引导自身精纯的玄元内力,辅以至阳药材,方能将其中的血咒与怨灵彻底炼化。
但此法极耗心神与内力,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必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慈宁宫库房显然不合适。
就在她凝神推演阵法细节时,夜漠尘回来了。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狩猎前的锐利。
“赵安那边有动静了。”他沉声道,接过慕卿九递上的热茶,一饮而尽,“今日黄昏,他借口采买,去了一趟城南的药王庙,在偏殿的香炉底下,埋藏了一件东西。我们的人等他们走后取回,是一封用密语写的信,正在破译。看来,赫连勃确实在急于和他联络。”
慕卿九将母亲夹层笔记的内容,以及自己的推断,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夜漠尘。
夜漠尘听完,沉默良久,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抬起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那是一种得知至亲被害真相后的、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好一个幽冥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灭门,杀母,祸国……很好,新仇旧恨,本王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不留!”
他看向慕卿九,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同仇敌忾的决心在彼此眼中燃烧。
“净化古琴之事,你有几分把握?需要什么?”夜漠尘问道,将个人情绪压下,回归到最实际的行动。
“约有七成把握。但需绝对安静,不能受扰。我需在府中密室布阵,需王爷派最可靠的人护法。另外,还需几味至阳药材……”慕卿九列出所需物品。
“好!本王亲自为你护法!所需药材,让福伯即刻去办,不惜一切代价!”夜漠尘毫不犹豫地支持。
正事商议既定,念念被嬷嬷带了进来请安。小家伙似乎感觉到父母之间凝重而坚定的气氛,乖巧地没有吵闹,只是扑进慕卿九怀里,仰着小脸说:“娘亲,念念今天又画了好多符!”
看着儿子纯净的眼眸,慕卿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她绝不能让幽冥教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被邪魔笼罩的世界里。
她摸了摸念念的头,柔声道:“念念真棒。要好好学,将来和爹娘一起,打坏人。”
念念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嗯!念念保护娘亲!”
夜色渐深,亲王府内紧外松,暗流涌动。一方在紧锣密鼓地破译密信,监控敌踪;另一方则在为净化邪器、斩断敌人关键一环做着最后的准备。一场围绕着一张古琴、牵连两代血仇、关乎京城存亡的暗战,即将进入最激烈的阶段。而慕卿九与夜漠尘,这对命运与共的恋人,也将携手直面那来自幽冥的最深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