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煞领命而去，锦墨轩密室重归寂静，只余下夜漠尘微弱的呼吸声和角落更漏滴答。慕卿九独坐榻边，指尖无意识地蜷紧，骨节泛白。慕柔薇可能叛变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心里。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被至亲背叛的冰冷寒意，交织成一张大网，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智能空间温和的能量仍在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但精神的疲惫与紧绷却难以缓解。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慕柔薇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委屈、七分算计的脸。从前宅院里的争风吃醋、小打小闹，她可以不计较，看在父亲面上，给她留几分颜面。但若她真的胆敢勾结幽冥教，将主意打到漠尘和念念头上……慕卿九眼底划过一丝凛冽的杀意。那便是自寻死路，谁也救不了她！
“空间，持续监测王爷身体状况，有任何波动立即警报。”她在心中下令，随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拿到确凿证据，弄清楚慕柔薇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以及她背后还有谁。
接下来的两日，亲王府外松内紧，表面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影煞派出的精锐暗卫如同无形的影子，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着慕柔薇的一举一动。她出了几次门，见了哪些人，甚至丫鬟出门买了什么胭脂水粉，都有人详细记录，汇总到慕卿九面前。
慕卿九的身体在智能空间和自身调息下逐渐恢复，虽未至巅峰，但已无大碍。她大部分时间仍留在锦墨轩，一边照顾夜漠尘，引导念念那微弱的灵韵为他温养经脉，一边仔细分析着暗卫传回的情报。
情报显示，慕柔薇这两日异常“安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尚书府自己的小院里，偶尔去给慕尚书请安，言行举止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暗卫回报，她身边一个叫“含翠”的贴身大丫鬟，行为有些蹊跷，曾两次独自出门，一次去了西市买丝线，一次去了城隍庙上香，停留时间都不长，但行动路线略有迂回，且在特定摊位前有短暂的、看似无意的停留。
“西市……张记杂货铺……”慕卿九看着情报，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影煞之前审讯赵安时，曾得到联络点是“西市张记杂货铺门口第三块砖石下”。含翠的举动，太过巧合。
“盯紧含翠，下次她再去西市或城隍庙，我要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砖石下有什么。”慕卿九冷声吩咐。
机会很快到来。第三日清晨，暗卫急报，含翠再次独自出门，径直去了西市张记杂货铺附近！
慕卿九立刻下令：“行动！抓现行！人赃并获！但要隐秘，不要惊动铺子里的人和她接触的对象！”
命令下达不久，影煞亲自带回了一个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丫鬟，正是含翠。同时呈上的，还有一枚刚从杂货铺门口第三块砖石下起出的、刻有火焰纹路的铜钱，以及一张卷成细条、用蜡封好的纸条。
“王妃，人已拿下，东西在此。”影煞将铜钱和纸条递给慕卿九。
慕卿九接过那枚冰冷的铜钱，指尖拂过那诡异的火焰纹路，心中冷笑。她捏碎蜡封，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是用特殊的药水书写，需在火上略微烘烤才能显形。她取过烛台，小心烘烤，字迹渐渐清晰：
“亲王府戒备森严，慕卿九已恢复，夜漠尘未醒，念念无异动。近日府中暗卫调动频繁，疑有行动。求‘凝香丸’。”
字迹娟秀，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大家闺秀体，正是慕柔薇的笔迹！内容虽短，却将亲王府的动向透露得清清楚楚！最后那句“求‘凝香丸’”，更是暴露了她的贪婪和与对方的交易关系！
“好！很好！”慕卿九气极反笑，将纸条拍在桌上，“慕柔薇，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证据确凿，再也容不得她狡辩！
“含翠，”慕卿九目光如冰刃般扫向地上瘫软的丫鬟，“你可知私通外敌，泄露王府机密，该当何罪？”
含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让奴婢去放的铜钱，说……说只是给远方表亲捎个平安信……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哭得涕泪横流，显然并不完全知情，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
慕卿九懒得与她多言，对影煞道：“带下去，仔细审问，看看还能不能挖出点别的。至于慕柔薇……”她眼中寒光一闪，“去请我父亲过府一叙，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关于府中二小姐的‘终身大事’。”
她要用最“体面”的方式，当着父亲的面，撕开慕柔薇的伪善面具！她要让父亲知道，他从小宠到大的庶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后，慕尚书慕鸿远匆匆赶到亲王府。他这几日因朝中局势和边境摩擦忧心忡忡，又听闻王爷重伤、女儿劳累，神色间带着疲惫与担忧。见到慕卿九气色尚可，他稍松一口气，问道：“九儿，匆匆唤为父前来，所为何事？可是王爷伤势有变？还是……”他顿了顿，有些迟疑，“柔薇那丫头……又惹你不快了？”
慕卿九请父亲上座，屏退左右，只留秋芙在旁伺候。她亲自给父亲斟了杯茶，神色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父亲放心，王爷伤势暂稳，女儿也无碍。今日请父亲来，确有一事关乎二妹妹，且……非同小可。”
慕鸿远见她神色凝重，心中不由一紧：“哦？柔薇她……又做了什么？”
慕卿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张已显形的纸条轻轻推到慕鸿远面前：“父亲先看看这个。”
慕鸿远疑惑地接过纸条，目光扫过，起初还有些不解，待看清内容，特别是那熟悉的字迹和透露出的信息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纸条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这……这……这是柔薇的笔迹？！她……她竟敢……泄露王府机密？！这‘凝香丸’又是何物？！” 他虽不知“凝香丸”具体是何物，但结合上下文，也知绝非好东西，定是对方给慕柔薇的“报酬”！
“父亲再看这个。”慕卿九又将那枚火焰纹铜钱放在桌上，“这是在传递消息的暗格中起获的联络信物。经查实，与之接头的，是幽冥教潜伏在京城的暗桩。”
“幽冥教？！”慕鸿远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浑身剧震，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他身为朝廷大员，岂会不知幽冥教是何种存在？那是意图祸乱江山、与朝廷为敌的邪教！自己的女儿，竟然与幽冥教勾结？！这不仅仅是家丑，更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逆女！这个逆女！！”慕鸿远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险些背过气去。他一生谨慎，忠于朝廷，爱惜羽毛，万万没想到，后院竟出了如此祸事！还是他平日多有偏疼的庶女！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慕卿九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千真万确，人证物证俱在。女儿请父亲来，便是要当面处置此事，以免日后再生事端，累及家门。”
慕鸿远老泪纵横，又是愤怒又是后怕，紧紧抓住慕卿九的手：“九儿！是为父糊涂！平日对她疏于管教，竟让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此事全凭你处置！为父……为父绝无二话！” 他知道，此刻唯有大义灭亲，方能保全尚书府满门！
“有父亲这句话，女儿便放心了。”慕卿九点了点头，对秋芙道，“去，请二小姐过府一叙。就说父亲在此，有事问她。”
秋芙领命而去。
不久，慕柔薇带着丫鬟，款款走入锦墨轩。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绣海棠花襦裙，脸上薄施脂粉，更显娇媚。她本以为父亲唤她来亲王府，或许是婚事有了转机，或是慕卿九又要摆王妃架子训话，心中虽有不屑，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然而，一进花厅，她便察觉气氛不对。父亲脸色铁青，坐在上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慕卿九端坐一旁，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厅内并无旁人，连伺候的丫鬟都只有秋芙一个。
慕柔薇心中咯噔一下，强笑道：“父亲，姐姐，唤柔薇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她目光扫过，看到桌上放着的纸条和铜钱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认得那铜钱！那是钱先生给她的联络信物！那纸条……
“孽障！还不跪下！”慕鸿远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怒喝道。
慕柔薇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知事情败露，吓得魂飞魄散，但嘴上仍强辩道：“父亲息怒！女儿……女儿不知犯了何错？为何要让女儿跪下？”她试图挤出几滴眼泪，装出委屈的模样。
“不知犯了何错？”慕卿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你告诉我，这纸条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这铜钱，是不是你让含翠放到西市张记杂货铺门口的？”
慕柔薇浑身一颤，尖声道：“不是！不是我！姐姐，你为何要冤枉我？！定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陷害于我！那铜钱……那铜钱我见都没见过！”她哭喊着，试图颠倒黑白。
“冤枉你？”慕卿九冷笑一声，拿起纸条，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纸条上的药水，需火烤方显形，是你与幽冥教联络的专用之法吧？‘亲王府戒备森严’、‘夜漠尘未醒’……这些消息，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求凝香丸’……看来，对方给你的好处，你很满意？”
听到“幽冥教”三个字，慕柔薇彻底崩溃了！她没想到慕卿九连这个都知道了！她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爬过去想抱慕鸿远的腿：“父亲！父亲救我！女儿是一时糊涂！是……是那幽冥教的人逼我的！他们用母亲和哥哥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从啊父亲！”
“逼你？”慕卿九语气更冷，“若他们逼你，你第一次传递消息后，为何不立刻向父亲或我坦白？反而一次次主动联络，索要那劳什子‘凝香丸’？慕柔薇，你并非被迫，你是心甘情愿！你恨我压你一头，恨王爷看重我，你嫉妒念念得宠，所以你便勾结邪教，欲置我全家于死地！是也不是？！”
慕卿九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钢针般扎在慕柔薇的心上，将她那点龌龊心思扒得干干净净！慕柔薇被说中心事，又惊又怒，加上极度恐惧，竟口不择言地尖叫道：“是！我是恨你！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你是嫡女，你就可以嫁入亲王府，风光无限！而我呢？我只能捡你不要的，被人嘲笑！还有那个小野种！他凭什么得到一切？！我就是要看着你们倒霉！看着你们死！”
“住口！”慕鸿远听得目眦欲裂，猛地起身，狠狠一巴掌扇在慕柔薇脸上！“毒妇！我慕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慕柔薇被这一巴掌打翻在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丝。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盛怒的父亲，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的恨意。
慕卿九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悲哀。她走到慕柔薇面前，蹲下身，直视着她充满怨毒的眼睛，低声道：“慕柔薇，你可知你传递的消息，可能会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你可知幽冥教欲以皇室嫡脉为容器，行那逆天邪术？你此举，与助纣为虐、祸国殃民何异？！”
慕柔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但随即被疯狂的恨意淹没：“我不管！我只要你们不好过！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冥顽不灵，无可救药！慕卿九站起身，不再看她，对慕鸿远道：“父亲，事已至此，您看该如何处置？”
慕鸿远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痛楚与决绝，良久，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坚定：“此等孽障，留之必是祸害！该如何处置……全凭王妃……和朝廷律法！”
他终究是说了出来，将处置权交给了慕卿九，也等同于交给了朝廷法度。这是他能做的，对家族、对朝廷最后的交代。
慕卿九点了点头，对外扬声道：“影煞！”
影煞应声而入。
“将二小姐带下去，严加看管。将她所知关于幽冥教的一切，尤其是与她接头之人的相貌、联络方式、所知计划，全部撬出来！”慕卿九下令，语气森然，“至于后续……待审问清楚，再行禀明陛下，依律处置！”
“是！”影煞挥手，两名暗卫上前，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如泥、又哭又笑的慕柔薇拖了下去。
花厅内，只剩下慕卿九和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慕鸿远。
“父亲，”慕卿九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中微酸，语气缓和了些，“此事您不必过于自责。是慕柔薇自甘堕落，与您无关。经此一事，府中还需肃清，那些可能被柳氏和慕柔薇收买或影响的下人，该清理的清理，该发卖的发卖，绝不能留后患。”
慕鸿远长叹一声，颓然坐下：“是为父治家不严，才酿成今日之祸……九儿，你放心，为父知道该怎么做。” 他抬头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欣慰，更有担忧，“只是……如此一来，你与幽冥教便是彻底撕破脸了，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和王爷……千万要小心啊！”
“女儿明白。”慕卿九郑重道，“父亲在朝中，也需谨言慎行，提防小人。陛下那边，女儿会寻机禀明此事原委。”
送走心力交瘁的父亲，慕卿九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揪出了内鬼慕柔薇，清除了一个隐患，但她心中并无丝毫轻松。慕柔薇不过是个小卒子，她背后的幽冥教才是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