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清弦就醒了。心里揣着事,比平时兴奋得多。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翻出原主那几件还算体面的衣服,挑了件鹅黄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藏蓝色长裙换上,对着窗户玻璃模糊的倒影照了又照。
【嗯,虽然料子一般,但胜在清爽,配得上跟我家兵哥哥出门的排面!】
君洐也醒了,看着她难得早起还精心打扮的样子,眼神微动,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换上了他那身最整齐、补丁最少的蓝色工装。
早饭简单解决后,两人便出了门。
八十年代初的小城清晨,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早点摊子的混合气味。街上行人大多穿着灰蓝黑,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掠过。君洐个子高,走在前面,沈清弦稍稍落后半步,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就是八十年代啊……还挺新奇的。诶,那边有卖冰棍的!】
君洐脚步不停,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走到那推着白色木箱自行车的老大爷面前,掏出几分钱,买了两根最普通的豆沙冰棍。
他转身,将其中一根递到沈清弦面前。
沈清弦愣了一下,接过来,冰凉的感觉透过包装纸传到手心。她看着君洐已经剥开自己那根,咬了一口,侧脸线条冷硬,动作却自然无比。
【他……他怎么知道我想吃?】
心里甜丝丝的,比冰棍还甜。她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棍,跟在他身边,感觉路人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们身上。高大冷峻的男人和旁边娇小灵动的女人,在这单调的街道上,自成一道风景。
百货大楼是城里最高的建筑之一,灰扑扑的外墙,里面灯光不算明亮,但商品种类在这个年代已算齐全。一进去,各种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君洐目标明确,直接带着她走向卖缝纫机的柜台。
柜台里摆着几台缝纫机,最显眼的是“蝴蝶牌”和“上海牌”,黑色的机头,闪着金属光泽,在这个年代无疑是奢侈品级别的存在。
售货员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看到他们,热情地迎上来介绍。
君洐没怎么听,他的目光落在沈清弦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沈清弦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快速盘算着性能和价格。【蝴蝶牌口碑好,但贵一点;上海牌也不错,性价比高……】
她凑近了仔细看,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机头,眼里闪着光。
君洐看着她那专注又喜爱的样子,直接对售货员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要蝴蝶牌。”
沈清弦猛地回头看他:“蝴蝶牌要一百多呢!”这几乎是他们积蓄的一小半了!
君洐只是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蝴蝶牌,好用。”
售货员眉开眼笑,连忙开票。
沈清弦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掏出那叠整理好的钱,数出相应的数目和工业券,动作干脆利落,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男人……真是……实心眼!不过,他相信我。】
买好缝纫机,约定好送货时间,君洐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目光扫过旁边的布料柜台。
“去看看。”他说。
布料柜台色彩丰富许多,虽然大多是的确良、棉布,但印花和颜色已经有了些变化。沈清弦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手指在各种布料上流连。
【这块米白色的棉布好软,做件睡衣肯定舒服!那块蓝格子的,给君洐做件衬衫应该不错,他穿蓝色好看!哎呀,这块红底小白花的也好看……】
她心里叽叽喳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欣喜。
君洐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她。看到她指尖在哪块布料上停留得久一些,眼神亮一些,便对售货员示意一下。
等沈清弦回过神来,发现君洐手里已经拿了好几块布料,都是她刚才多看几眼的。
“太多了……”她小声说。
“不多。”君洐言简意赅,又去付了钱。
从百货大楼出来,君洐手里提着捆好的布料,沈清弦跟在他身边,感觉脚步都轻快得要飘起来。
路过副食品柜台时,君洐又停下,买了半斤水果硬糖——就是上次他买给她的那种,又称了一小包动物饼干。
他把东西递给她。
沈清弦抱着糖和饼干,抬头看着他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柔和的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养了?买糖买饼干……可是……好开心啊!】
她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的小手指。
君洐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都顿住了。他低头,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那抹熟悉的红色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他的耳根和脖颈。
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抽开,最终却只是僵硬地任由她勾着,目光直视前方,喉结上下滚动,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清弦看着他这副纯情到不行的模样,心里笑疯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晃了晃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声音甜甜的:
“回家吧,老公。”
“……嗯。”君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迈开步子,只是那同手同脚的姿态,再次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依偎的身影。女人怀里抱着零食布料,眉眼弯弯;男人身形高大,手提重物,耳根通红,僵硬前行。
一路无话,只有彼此勾连的小指,传递着无声的、甜腻的暖流。
沈清弦看着前方男人通红的耳廓,心里默默地想:
看来,不光缝纫机有了,布料有了,连“调戏”老公的素材,也更新了呢。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被妥帖地安置在屋子靠窗最亮堂的角落,黑色的机身锃亮,透着股严肃又踏实的工业美感。旁边堆着今天新买的各色布料,散发着棉麻特有的清新气息。
沈清弦围着缝纫机转了两圈,摸摸这里,碰碰那里,欢喜得像是得了什么绝世宝贝。她回头,看见君洐正将剩下的钱和票据仔细收回小木盒,那专注的侧影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可靠。
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老公!”她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开心。
君洐放盒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她。每次她这么元气十足又带着点狡黠地叫他,他心底那根警惕的弦就会自动绷紧,但同时又隐隐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嗯?”
沈清弦几步蹦到他面前,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我给你做件新衬衫吧!就用今天买的那个蓝格子布!”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穿着肯定好看!”
君洐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和那自然无比地说出“给你做衣服”的样子,心头微动。他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绪,只低低应了一声:“……随你。”
“那得先量尺寸!”沈清弦立刻打蛇随棍上,转身就从放针线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卷旧皮尺,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来,站好,不许动哦。”
君洐看着那卷皮尺,和她脸上那分明不怀好意的笑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他有种预感,这“量尺寸”绝不会那么简单。
但他还是依言站直了身体,像棵沉默的青松。
沈清弦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机会来了!名正言顺吃豆腐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又认真,先拉过皮尺,绕上他的脖颈。
“领围……”她小声念着,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喉结附近的皮肤。那里的肌肉瞬间绷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哇,喉结好性感!想摸!忍住!沈清弦你是专业的裁缝!】
她强作镇定,记下数字,然后来到他身前,将皮尺绕过他的胸膛。
这一下,两人距离极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汗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皮尺环过他宽阔的胸膛,她的手臂仿佛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君洐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胸膛起伏的幅度变大。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视线死死盯着头顶的房梁,仿佛那上面刻着绝世武功秘籍。
【这胸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结实!起码有c!不不不,我在想什么!量尺寸!专注!】
沈清弦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但还是坚持着量完了胸围和腰围。记录的时候,笔尖都有些发抖。
接下来是臂长和肩宽。
她站到他身侧,示意他抬起手臂。皮尺从他肩胛骨最外侧量到手腕,她的手指捏着皮尺的一端,随着动作,时不时会蹭到他手臂内侧紧实的肌肉。
君洐的手臂肌肉绷得像铁块,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那只小手每一次无意(?)的触碰,都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窜遍全身。
【手臂线条也太流畅了吧!这肌肉,不是死肌肉,是充满力量感的那种!想捏……】
最后,是裤长。
沈清弦蹲下身,将皮尺从他腰侧放下,沿着腿外侧往下拉。这个姿势……有点微妙。她的视线几乎与他笔直的长腿平行。
君洐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能感觉到她蹲在身前的微小身影,能闻到她发顶的清香。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腿部,那皮尺滑过的触感,清晰得令人心惊。
【这腿长……逆天了!屁股也挺翘的……咳咳咳!打住!沈清弦你是个裁缝!正直的裁缝!】
她强忍着内心奔腾的野马,快速量完裤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还黑了一下,身体晃了晃。
一只大手立刻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手掌温热、粗糙,带着厚茧,力道却恰到好处。
沈清弦抬头,正对上君洐低头看下来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太懂的情绪,但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深处,清晰地映着她有些慌乱的脸。他的耳根、脖颈,乃至被她“测量”过的所有区域,都泛着可疑的红色,脸颊更是红得快要冒烟。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有些乱的呼吸声交织。
“量……量好了。”沈清弦率先败下阵来,声音有点发虚,慌忙想抽回自己的胳膊。
君洐却握着没放,他的手心滚烫,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熨烫着她的皮肤。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开口:
“……嗯。”
他松开了手,转身快步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仰头就灌了下去,水流顺着他滚动的喉结和红透的脖颈滑落,没入衣领。
沈清弦看着他的背影,捂着还在砰砰直跳的心口,长长舒了口气。
【我的妈呀……这豆腐吃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手感是真的好!值了!】
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拿起记录尺寸的小本本,又看了看那卷皮尺,忍不住偷偷笑了。
而那边用冷水强行降温的君洐,感受着胸腔里依旧擂鼓般的心跳,和全身尚未褪去的燥热,只能无奈地闭了闭眼。
她的“量尺寸”,比工地搬一天砖还要耗费他的心力。
这女人……果然是来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