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虚无中失去了刻度。
夏衍枯坐在玄黄护罩的核心,如同一尊亘古的石像。唯有那环绕周身、艰难运转的枯荣长河虚影,以及道种核心混沌创生之种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搏动,证明着他仍在与这永恒的“无”进行着绝望的抗争。
金仙后期的修炼之艰与时间枷锁:
每一次运转《枯荣寂灭创生道》,都是一场对自身道基的凌迟。
道基之损,触目惊心: 内视之下,那枚承载着他金仙后期道行根本的混沌玄黄道种,早已不复当初圆融饱满的玄黄光泽。九道象征着寂灭锋芒的玄黄神芒,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其锋锐之意被虚无磨去了棱角,变得迟滞萎靡。那道演绎万物生灭的枯荣长河虚影,更是虚幻得近乎透明,奔流之势大减,河床(道基显化)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痕!每一次引虚无之力入“炉”炼化,这些裂痕都会加深、蔓延一丝,如同精美的瓷器正在缓慢崩解。根基的损伤,是金仙最大的恐怖! 这意味着即使脱困,修复所需的时间与资源,动辄以“会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计,且成功率渺茫,道途几乎断绝!
仙元枯竭,油尽灯枯: 金仙后期的磅礴仙元海早已干涸见底。如今维持护罩和自身存在的,完全是依靠枯荣道法强行转化出的一缕缕创生之气。这转化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如同用最精纯的仙金去换取几粒凡尘的米粟。仙躯失去了仙元的滋养,正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的速度走向“朽坏”。淡金色的裂痕从体表蔓延至脏腑骨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道基崩裂的隐痛。曾经足以撼动星河的伟力,如今只能勉强维系这三尺方圆的苟延残喘。
时间感知的错乱与漫长: 虚无中没有参照。夏衍只能凭借道种运转的周天、神魂的疲惫以及道基损伤的程度来模糊估算。他感觉自己在这片死寂中至少挣扎了…… 数千年! 这在凡俗文明中足以沧海桑田、王朝更迭无数次的时间,对金仙而言,却只是维持最低限度存在的一段煎熬。若在资源充沛的大宇宙,数千年足以让他巩固金仙后期修为,甚至尝试触摸巅峰门槛。而在此地,数千年只意味着根基的不断损耗与毫无寸进的绝望!高境界修炼的艰难与时间成本,在虚无的放大镜下,显得如此残酷和讽刺。
夏衍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怀中。
红璃静静地躺在他用最后仙元构筑的、最内层也是最精纯的玄黄护罩里。她的身体,比万载玄冰更冷。那曾经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此刻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彻底抽干。她的呼吸早已停止,心跳也沉寂了不知多久。若非夏衍以自身道果本源催生出的创生之气,如同最精密的丝线,死死锁住她心脉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 生命烙印,她早已彻底归于虚无。
神血枯竭的真相:
这不是普通的伤势,而是…… 神性本源的彻底干涸!
夏衍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遍遍探查着红璃的体内。结果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血脉长河: 曾经那潜藏着恐怖伟力、引动金瞳异象的神性血脉,如今如同彻底断流的河床。河床龟裂、枯朽,连一丝残留的神性气息都荡然无存。那不是沉睡,而是…… 彻底的枯死!仿佛被最霸道的寂灭之力,从根源上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识海冰封: 她的识海,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意识之火彻底熄灭,连一丝灵魂的涟漪都不复存在。夏衍渡入的创生之气,如同投入无底深渊,只能在那片黑暗的边缘形成一层薄薄的、毫无意义的暖意光晕,根本无法触及核心,更别说唤醒。
肉身朽坏: 失去了神血的滋养,她的凡俗之躯(尽管曾受神血强化)正在加速崩坏。筋骨失去了韧性,脏腑失去了活力,连最细微的细胞都在缓慢地走向分解。若非创生之气的强行维系,早已化为尘埃。夏衍甚至能“听”到那种细微的、生命结构不断崩塌的“碎裂”声。
守护的重量与绝望的侵蚀:
夏衍的手指,轻轻拂过红璃冰冷灰败的脸颊。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不知多少岁月。每一次触碰,那刺骨的冰冷都如同毒针,狠狠扎进他的神魂深处。
回忆的刺痛: 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红璃挡在他身前的画面——黑狼部袭击时她瘦小却决绝的背影,古墟岩蟒口中她爆发金瞳的刹那芳华,寂灭使投影下她再次燃烧神血的义无反顾……每一次,都是为了他!而每一次爆发,都在加速她血脉的枯竭!一种名为“愧疚”的毒火,混合着“无力”的寒冰,日夜灼烧、冻结着他的道心。
承诺的枷锁: “带你回家…治好你…” 这誓言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在虚无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今,家(废土宇宙)已化为死寂的光,而怀中的人,生命之火也即将彻底熄灭。守护的代价,是自身道途的断绝,而换来的,却只是延缓她走向终焉的脚步。这种付出与回报的绝对失衡,足以让任何道心崩溃!
道心的裂痕: 金仙道心,本应圆融无瑕,坚如磐石。然而,这数千年绝望的守护,红璃生命不可逆转的流逝,自身道基的不断崩坏,如同三柄无形的重锤,持续不断地轰击着夏衍的道心。那道种核心,那维系枯荣创生运转的核心意志,开始出现了一丝…… 疲惫与动摇。守护的意义何在?在这永恒的虚无中,一切挣扎是否终将归于徒劳?绝望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悄然侵蚀着他最后的坚持。
某一刻,当夏衍再次将一缕精纯的创生之气渡入红璃心脉深处时,他敏锐到极致的神识猛地一颤!
那点被他死死守护了数千年的、微弱的生命烙印…… 竟然极其轻微地……黯淡了一丝!
这变化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对于时刻感知着红璃状态的夏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不——!”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呐喊在夏衍的神魂中炸开!玄黄护罩剧烈地波动起来,枯荣长河虚影一阵紊乱!他体内的道种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瞬间扩大!
数千年枯坐,数千年剜肉补疮般的付出,数千年道基的崩坏……换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连创生之气,也无法完全阻挡那终极的消亡!红璃的生命烙印,正在被虚无本身…… 缓慢而坚定地蚕食!
夏衍猛地低头,金仙的瞳孔中,第一次充满了近乎崩溃的赤红!他死死盯着怀中那灰败的容颜,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道果、自己的一切,都强行灌注进去!
“红璃!撑住!求你…撑住!”他的神识疯狂地呼唤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哀恸。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怀中那越来越冰冷的死寂,以及生命烙印那无可挽回的…… 缓慢消散。
金仙后期的伟力,在这虚无与神血枯竭的双重绝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沉眠的红璃,如同一座正在沉入永恒冰海的水晶棺,而夏衍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伸着手,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一寸寸淹没指尖,连同他的希望与道心,一同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