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废土的馈赠：腐藤与石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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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浮，又被胸口那持续不断的阴寒剧痛和胃部的空虚灼烧硬生生拽回现实。夏衍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地穴顶部嶙峋的岩石和摇曳的昏暗火光。身体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和虚弱。
“你醒了？”红璃带着惊喜的声音立刻响起。她一直守在旁边，小脸上满是倦容，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夏衍想摇头，却发现脖颈僵硬得如同生了锈。他只能极其轻微地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
“别动，别说话。”红璃连忙按住他，小心翼翼地用破布蘸了浑浊的清水，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你昨天太乱来了！差点冻死在外面！阿爹说，再晚点，神仙都救不回来！”
夏衍的目光越过红璃的肩膀，看向不远处靠墙坐着的石峰。独眼族长抱着他的石矛，闭目养神，仿佛对这边漠不关心。但夏衍敏锐的圣人感知（虽被压制）还是捕捉到，在他苏醒的瞬间，石峰那只独眼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昨天那自虐般的锻体，并非全无意义。至少，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体深处那丝被压榨出的微弱气血。虽然这点力量对于改变现状来说微不足道，但就像在无边沙漠中发现了一滴水，证明了希望的存在。
他尝试着内视己身。意念艰难地沉入这具脆弱的凡躯。
经脉细若游丝，多数地方淤塞不通，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
气血稀薄，运行缓慢，如同即将断流的小溪。
肌肉纤维松散无力，骨骼质地疏松，远未达到锻体的基础要求。
而最核心的丹田气海，更是如同一片死寂的荒漠，空空荡荡，只有那暗紫色的封印锁链如同狰狞的毒龙盘踞在中央，散发着阴冷的邪光，贪婪地汲取着身体本就微薄的生命力，并阻隔着任何外界能量的汇入。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这废土的环境。空气中游离的“元气”，稀薄得令人发指！而且充满了狂暴、混乱、如同掺了剧毒的杂质！其中蕴含着大量死寂、衰败、甚至被某种力量扭曲的法则因子。强行吸入体内，不仅难以炼化，反而会侵蚀经脉，损害根基。这具幼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污染。
资源！他迫切需要蕴含相对纯净能量的资源，哪怕是最低劣的！用来滋养气血，修复暗伤，对抗封印的侵蚀，支撑他继续那残酷的锻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地穴。除了中央那冒着浓烟、提供微弱热量的劣质煤块火坑，角落堆积的干草、破旧兽皮，以及人们身上简陋的装备和武器（石矛、骨刀、锈蚀的金属片），几乎看不到任何可能蕴含能量的东西。
饥饿感再次如同猛兽般袭来。胃袋空空如也，烧灼般的空虚感席卷全身，甚至让他眼前微微发黑。
“饿了吧？”红璃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脸上露出一丝窘迫，“部族…存粮快没了。昨天找到的一点‘沙薯根’，得先给狩猎队的人吃…他们今天要出去找吃的，得有力气…”
沙薯根？夏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相关信息：一种生长在废土浅层沙地下的块茎，富含淀粉，是废土部族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但同样含有微量毒素和混乱能量，口感粗粝如同木渣，长期食用会导致身体僵硬、反应迟钝。
连这种最低劣的食物，都是需要优先供给劳动力的奢侈品。他这个“累赘”，显然不在优先序列。
红璃看着夏衍沉默不语、苍白虚弱的样子，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石峰依旧闭着眼），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脏兮兮的破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小包。
她紧张地一层层打开破布，动作轻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
破布完全展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是两截约莫手指长短、小指粗细的暗褐色根茎。表皮粗糙干瘪，布满褶皱，像是脱水严重的老树根，一端还带着些许干枯的须毛。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土腥、腐败和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腐藤根！比苦藤汁更“高级”一点，但也更霸道的废土“资源”！蕴含的狂暴木属性能量更多，毒性也更强！通常需要经过部落萨满（如果有的话）的特殊处理，才能勉强服用，否则极易导致脏腑绞痛甚至昏迷。
“给…”红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和献宝般的期待，将其中一截稍小一点的腐藤根塞到夏衍手里。“这是我上次在黑风谷外围找到的…藏了好久…你…你咬一点点，含在嘴里化开…千万别吞下去！很苦很辣的！但…但能顶饿，还能…让你有力气一点点…”
夏衍看着掌心那截丑陋、干瘪、散发着怪味的腐藤根。在圣人夏衍的记忆里，这种东西连最低等的药渣都不如，给灵兽当磨牙棒都嫌脏。然而此刻，在红璃那清澈明亮、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神注视下，这截腐藤根却仿佛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他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将那截腐藤根凑到嘴边，用尽力气，在那干硬的表皮上咬下了一点点碎屑。
“唔！”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浓缩了沼泽淤泥和腐烂植物精华的、极致的苦涩、辛辣和土腥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强烈的刺激性味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味蕾和口腔黏膜，让他瞬间眼泪鼻涕都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干呕感汹涌而至！
“快！吐出来！含一会儿就吐出来！”红璃吓了一跳，连忙小声提醒。
夏衍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口腔里翻江倒海的刺激感。他将那一小点腐藤碎屑压在舌根下，任由那霸道、灼热、带着剧毒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
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暴烈属性的“热流”，从舌根下渗透出来！虽然微弱，虽然充满了狂暴的杂质，但这股热流，确确实实蕴含着能量！它如同一点火星，落入夏衍干涸枯寂的身体。
他立刻按照【磐石劲】中记载的最粗浅的气血搬运法门（连导引术都算不上），用意念引导着这丝微弱的热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细小的、淤塞的经脉，尝试着融入四肢百骸，去滋养那酸痛的肌肉和冰冷的骨骼。
过程缓慢而痛苦。那丝热流如同不驯的野马，在脆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胀痛。同时，腐藤根蕴含的毒性也开始显现，脏腑传来隐隐的绞痛感。
但夏衍咬牙坚持着。他能感觉到，在这丝暴烈能量的冲击下，身体深处那缕微弱的气血，似乎…壮大了一丝丝？肌肉的酸痛感也似乎被这股灼热感压制下去了一些？
就在这时，地穴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味。
“族长！石峰族长！”一个浑身浴血、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壮汉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嘶哑而急促，“不好了！我们在‘断脊岩’那边…遇到了‘岩甲蜥’群！石猛…石猛他为了断后…被…被拖进沙窝了！其他人…其他人也都受了伤！猎物…猎物全丢了！”
“什么？！”一直闭目养神的石峰猛地睁开独眼，霍然站起，周身爆发出骇人的戾气！整个地穴瞬间被一股沉重的绝望和恐慌笼罩。狩猎队是磐石部获取食物的主力，石猛更是部族最强的战士之一！他的陨落和猎物的丢失，对本就濒临绝境的磐石部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人群骚动起来，压抑的哭泣声和绝望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石峰脸色铁青，那只独眼扫过地穴内一张张惊恐麻木的脸，最后落在角落火坑旁，几个气息萎靡、浑身带伤的狩猎队员身上。他握紧了石矛，指关节捏得发白，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悲凉：
“哭什么！还没死绝呢！把受伤的人抬过来！红璃！去把‘石乳’拿出来！快！”
石乳？
夏衍强忍着口腔里的剧痛和身体的异样，艰难地看向石峰。
只见红璃听到“石乳”二字，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不舍，但她没有犹豫，立刻起身，飞快地跑向地穴最深处一个被大石头堵住的角落。她在石头缝隙里摸索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用一整块灰白色石头掏空而成的粗糙石罐。
石罐的盖子用蜂蜡和泥土密封着。
红璃捧着石罐，如同捧着整个部族的希望，小跑着回到石峰身边，颤抖着打开了盖子。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清凉气息，瞬间从石罐中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如同沙漠中的清泉，瞬间冲淡了地穴里浑浊的空气和绝望的氛围！
夏衍的瞳孔猛地一缩！圣人感知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这股气息的本质！
大地石髓！而且是品质极低、蕴含极少的劣质石髓！在恒古大陆，这种东西只配用来给最低级的灵田施肥！但在此刻的废土，在这充斥着混乱毒气的地方，这股微弱纯净的大地气息，不啻于仙丹妙药！
石峰接过石罐，动作极其小心。他用一根磨得光滑的细骨棒，伸进罐子里，极其缓慢、极其珍惜地蘸取了一点点如同浑浊泥浆般的灰白色液体——这便是所谓的“石乳”。
他走到伤势最重、手臂几乎被咬断的那个壮汉面前，将骨棒上那一点点珍贵的石乳，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对方狰狞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
那灰白色的液体接触到翻卷的血肉，并未带来刺激，反而散发出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土黄色光晕。伤口处流淌的污血似乎被某种力量净化、收敛，剧烈的疼痛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轻！更重要的是，夏衍清晰地“看”到，一股微弱却纯净温和的土属性能量，正顺着伤口缓缓渗入壮汉体内，滋养着他濒临枯竭的气血，抵抗着伤口处残留的、属于岩甲蜥的狂暴毒素！
这就是废土的馈赠！磐石部压箱底的救命之物！
石峰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蘸取着那一点点石乳，给每一个重伤的狩猎队员处理伤口。每一次蘸取，都只取米粒大小的一点点！那石罐里的“石乳”，目测不过浅浅的一层底，恐怕连半口都不到！
当石峰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的伤口，石罐里的石乳几乎见底了。他小心翼翼地盖好盖子，递给红璃，声音沙哑疲惫：“收好…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再动用了…”
红璃捧着轻了许多的石罐，小脸上满是心疼和不舍，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准备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夏衍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红璃手中的石罐。不，是盯住了罐口边缘，那一点点因为蘸取而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痕迹！
纯净的能量！哪怕只有一丝！对他此刻的身体，对抵抗那该死的封印侵蚀，都至关重要！比那剧毒的腐藤根强上百倍！
一股强烈的渴望瞬间攫住了他！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看到了前方虚幻的海市蜃楼！
“红…红璃…” 夏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炽热，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石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给我…”
红璃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夏衍。地穴里其他人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充满了惊愕、不解，甚至…一丝愤怒！石乳是部族的命根子！是留给狩猎队勇士救命用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怎么敢开口索要？！
石峰猛地转身，那只独眼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刺向夏衍！一股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
“小子！”石峰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石乳，是磐石部用命换来的！是留给守护部族的战士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夏衍迎着石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胸口的封印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退缩，属于圣人的意志和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一点点残留，他可能再也接触不到如此纯净的能量！
“我…需要它…”夏衍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一点点…残留…就行…我能…帮你们…狩猎…”
“帮我们狩猎？”石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独眼中充满了讥讽和冰冷的杀意，“就凭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小子，别以为红璃护着你，老子就不敢把你丢出去！再敢痴心妄想，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阿爹！”红璃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夏衍那苍白执拗的脸，又看看手中石罐口那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痕迹。那一点点残留，对于救治伤员来说已经毫无用处，平时都是被小心刮下来放回罐底的…
她内心挣扎着。一边是部族严苛的铁律和父亲的怒火，一边是怀中这个脆弱却倔强、让她莫名心软的孩子那绝望中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
最终，少女心中那份柔软战胜了恐惧。在石峰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红璃飞快地伸出小拇指，用指甲在石罐口内侧极其小心地刮了一下。
指甲缝里，沾上了比米粒还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灰白色湿痕。
然后，在石峰暴怒的呵斥声响起之前，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冲到夏衍身边，不顾一切地将那沾着微末石乳的小拇指，飞快地塞进了夏衍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含着！快！”红璃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一丝微凉、带着难以言喻的纯净厚重感的液体，瞬间在夏衍舌尖化开！虽然量少得可怜，但那其中蕴含的、与废土污浊元气截然不同的、温和而纯净的大地能量，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涌遍了他干涸的四肢百骸！
轰！
夏衍只觉得脑海一阵轰鸣！那微弱的能量虽然不足以撼动封印，却像一颗火星落入了油桶，瞬间点燃了他身体深处那缕被腐藤根勉强催生出的微弱气血！气血在纯净大地能量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了一丝！更重要的是，这股温和的能量所过之处，被风沙吹刮的皮肤刺痛、被腐藤毒素侵蚀的脏腑绞痛、甚至胸口封印带来的部分阴寒痛楚，都得到了极其微弱的缓解！
舒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的痛苦！
然而，这舒适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
“红璃！！！”石峰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在地穴中炸响！他一步踏出，带着骇人的气势，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朝着红璃扇了过来！“你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老子打死你！”
“阿爹不要！”红璃吓得闭上眼睛，小脸惨白。
就在那手掌即将落到红璃脸上的瞬间，一只瘦小、苍白、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石峰粗壮的手腕！
是夏衍！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在石峰暴怒之下，硬生生拦住了这一击！虽然他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力量冲击而剧烈摇晃，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牵动了内伤），但他抓住石峰手腕的那只手，却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而执拗的光芒！
“石乳…有效。”夏衍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他迎视着石峰那惊愕而暴怒的独眼，“给我…时间…和…机会。我…用猎物…还。”
地穴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个昨天还奄奄一息、被红璃抱回来的小家伙，此刻竟敢阻拦暴怒的族长？还口出狂言要用猎物偿还珍贵的石乳？
石峰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量，看着夏衍那双沉淀着远超年龄的冷静与疯狂的眼睛，暴怒的火焰在独眼中剧烈燃烧，最终却缓缓收敛，化作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审视。
他猛地抽回手，夏衍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红璃眼疾手快地扶住。
“好！”石峰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带着浓浓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三天！三天后，跟着狩猎队出去！你要是能带回来够你自己吃三天的猎物，石乳的事，一笔勾销！要是空手回来，或者死在外面…” 他顿了顿，独眼扫过夏衍和吓得瑟瑟发抖的红璃，声音如同来自九幽，“老子就把你们两个，一起丢去喂‘蚀心鬼’！”
残酷的赌约，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夏衍的脖子上。废土的馈赠，从来都不是免费的。腐藤的剧毒，石乳的微光，都浸染着生存的血腥与残酷。而他，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在绝望的废土上，用这具凡躯，搏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