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沐浴在暴雨里,雨水如泪痕般沿玻璃幕墙纵横淌落。雷电从新宿区的天穹闪烁而下,在黑云密布的天空中拉出枝蔓般繁杂的火花。
“站住!这里是私人领地!”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外人禁止入内!”
大厅外围的安保人员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暴雨里的身影。
来人撑一柄黑伞,从上到下都是深黑色的布料,仿佛幕府时代走出来的刺客。
起初保安们以为来人不过是一个避雨的路人。
蛇岐八家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在橘政宗多年主政下也变得遵守公序良俗。如此大的暴雨,有人前往大厦大厅避雨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可那人的脚步不缓不急,若要避雨,他该高喊着快步闯入才是。
待来人更近,安保终于看清了他腰间所挂之物,而后不由分说地封闭大门。
防暴棍和防爆盾这种东西显然是不适用的。好在蛇岐八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企业,半自动手枪这一类防御武器,源氏重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寻常家族是不允许安保们当着普通人的面亮家伙的,因此所有的半自动枪械都被锁在了大厅特定的保险柜里。
等安他们拿到枪,来人已静立在防爆玻璃门外。
安保举枪。
“轰——”
刹那间,惊雷如鸿,在远处的苍穹炸裂,耀眼的雷光在闪烁间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一切的声音都被雷霆吞没。
保安们看见老人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雷光消失的刹那,那双金色的双眸赫然映入他们的脑海,洪流般的压力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席卷而入。
安保们身体一僵,宛如假死的负鼠般纷纷倒地。
都是一群恪尽职守的家伙,老师傅跟他们无仇无怨,自然不会下死手。他今晚的目标只有一个,位于源氏重工顶层的橘政宗。
老师傅像个忍者一样潜行,甚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都没有选择电梯,而是从楼梯快步登楼。
但毕竟是与社会脱节太久的老人。老师傅丝毫不知,从他踏入源氏重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辉夜”记录在案,送至橘政宗处审阅。
“目标等级判定为危险,建议全面开启防御系统,封锁20层至最上层路线,调遣宫本家族与犬山家族……”
辉夜温柔的电子音在橘政宗的办公室里井然有序地整理出一条条防御方案,但橘政宗沉默不语,只是一遍遍看着大厅里那段时长仅为7秒的监控视频。
雷光闪耀间,铺满地面的大理石便成了天然的反射源。借着偏折的光线,橘政宗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张苍老而平静的脸,但即使时隔多年,橘政宗也能认出这张脸的主人正是上一代的“皇”,那位弃家族而去的叛徒。
旧王登门,必为寻衅。
橘政宗知道他必定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又刚好选在绘梨衣离开的片刻,橘政宗开始思考老师傅的背后到底是哪路势力。他倾向于密党,却不能肯定。
密党是老师傅在位时唯一接触过的势力,那场晚宴上,路明非也对他表现出了突如其来的敌意。
而龙和猛鬼众……橘政宗并不觉得这两个势力有资格说动旧“皇”登门,兴师问罪。
可路明非为什么会对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橘政宗没有想清楚,为此他甚至回忆了一番自己跟路明非的几次谈话。
在那几次谈话里,路明非对他绝无如此强烈的敌意。哪怕见到了那座实验室,路明非也只是提醒他,如果不停手,早晚有一天他会被密党找上门……
橘政宗想不通,但不妨碍老师傅仍在登楼。
于是他把精力聚焦于目前,下令:
“关掉防御系统,让我好好迎接我们的客人。”
纵然有再多不合理的判定,但在橘政宗开口之后,辉夜便不打折扣地执行起橘政宗的命令。那些原本藏匿于楼道间的防御系统尽数关闭,热成像系统在这一刻停摆,电梯门大开,甚至在楼层显示上打出了“恭迎大驾”几个大字。
老师傅见状冷笑。他以为橘政宗是在给他摆鸿门宴,于是继续从楼梯登楼而上,拒绝了速通的好意。
当老师傅来到最上层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照得灯火辉煌了。他的视线越过木栏屏障落在那位端坐于茶桌前的老人身上,满头银发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象征橘家家主的和服,还有那柄摆放在刀架上的菊一文字则宗。
“上杉先生登门,若不匆忙,不妨先饮此茶。”
橘政宗把茶汤注入茶杯,一杯分给自己,一杯推给缓步前行的老师傅,如同多年未见的故友。
“你认识我?”
老师傅毫不客气地落座,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解决橘政宗只需要一瞬间,他完全不在意浪费这点时间。
“蛇岐八家最后一代‘皇’,能跟密党的昂热分庭抗礼的超级混血种,家族里无人不知。虽是初见,但您的传说在家族中经久不衰。那些往事,在下自然也有所涉猎。”橘政宗的回答不卑不亢。
“经久不衰?”老师傅冷哼,“恐怕是恨不得对我用家法吧?”
“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叛徒。你们从来不以叛徒为荣。”
没等橘政宗回答,老师傅直奔主题。
“有人让我出手干掉你。”
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宛若凝滞的油脂。
橘政宗知道这是独属于“皇”的威势。他曾经在源稚生身上见过,也在绘梨衣身上见过,但不论是谁,都不如眼前的男人这般沉重、肃杀。
“能猜到。”橘政宗颔首,状态依旧是那般平静,好似成竹在胸。
“我猜有人告诉上杉先生,蛇岐八家违反了《亚伯拉罕血契》。由您出手,局势尚在可控之中。”
“你要辩解?”老师傅挑眉。
橘政宗微微松了口气,表面上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在我的预料中,原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向我发问的是稚生,并不是上杉先生您。”
他一顿,“从我开始做事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像我们这样双手占满罪恶的人是注定该下地狱的,我对死亡没有恐惧,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上杉先生愿意听听我的‘狡辩’么?’”
老师傅盯着他,无言。
茶气在他眼前氤氲成雾。
良久,他微微颔首,同意了橘政宗的请求。
他不介意听听橘政宗能说出什么话,听听这个行事正得发邪的大家长到底为什么要做出与整个混血种世界为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