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呼伦湖北岸
呼伦湖的寒夜像一块浸了冰的铁,死死裹住天地。
月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冰封的湖面上,折射出幽蓝的冷光,仿佛湖面下藏着无数双凝视的眼睛。
萧锋趴在雪坡后的避风处,厚重的棉衣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呼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凝成细碎的冰晶,落在下巴的胡茬上,积起一层薄薄的霜花。
他眯着眼,透过望远镜紧盯三十米外的动静,指节因用力攥着镜筒而泛白。
五个穿着墨绿色防化服的日军,正踩着冰面缓缓走向预先凿开的冰窟。
他们的靴子在冰上碾出细碎的咯吱声,腰间的铁链拖在身后,链条尽头拴着的,是五个骨瘦如柴的中国人。
俘虏们身上只盖着破烂的单衣,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暗红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冻成细小的血痂,在月光下连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们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却被日军用枪托狠狠推着,只能踉踉跄跄地往前挪。
“准备。”萧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寒风刮过枯草,右手缓缓从枪套里抽出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口对准最前面那名日军的后背。
身旁的王明瑞早已握紧马刀,刀鞘上的红绸在夜风里轻轻颤动,他微微点头,示意埋伏在四周的抗联战士已经就位——
只要萧锋开枪,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去,救出俘虏,解决这几个日军。
可就在这时,冰窟边缘的冰层突然“咔嚓”响了一声。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猛地从冰窟里探了出来,指尖还挂着碎冰碴。
霜月!
萧锋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上个月在突围时与霜月失散,一直以为她已经牺牲,没想到她竟被困在这冰湖之下。
此刻霜月的左臂伤口已经溃烂,褐色的脓血浸透了包扎的破布,可她的右手却死死攥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挣扎着想要从冰窟里爬出来,肩膀刚顶开冰层,就被日军发现了。
最前面的日军士兵猛地转过身,端起三八式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霜月的胸口,手指已经扣住扳机——
“砰!”
萧锋的子弹抢先一步划破夜空,精准地打穿了那名日军的眉心。
鲜血顺着防化服的缝隙往外渗,日军士兵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冰面上,步枪“哐当”一声摔在一旁。
枪声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寒夜,瞬间打破了寂静。
剩下的四名日军反应极快,立刻分散开来,其中两人举枪对着雪坡方向射击,另外两人则拽着铁链,拖着俘虏们往停在远处的卡车方向撤退。
俘虏们被拽得一个趔趄,有人摔倒在冰上,却被日军狠狠踹着后背,只能忍着痛往前爬。
“掩护我!”萧锋低喝一声,身体贴着雪坡快速翻滚,冲出掩体。子弹在他身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片雪雾,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他猫着腰往前冲,手枪接连开火,一颗子弹打在一名日军的腿上,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手里的铁链“哗啦”一声掉在冰上。
王明瑞紧随其后,手中的马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寒光。
他猛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埋伏在远处松树林里的抗联战士立刻开火,步枪子弹呼啸着划过夜空,逼得日军不得不躲到卡车后面寻找掩护。
有两名战士趁机冲上去,解开俘虏们身上的铁链,将他们往雪坡方向拖。
萧锋一路冲到冰窟边时,霜月已经用藏在怀里的匕首撬开了铁盒。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却死死盯着铁盒里的东西——那是一本冻在冰块里的笔记本,封面已经被水浸得有些发皱,上面用黑色的日文写着一行清晰的字:《极寒环境人体耐受性实验报告·第49批次》。
“这是......”萧锋刚要伸手去拿笔记本,霜月突然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急切,一把推开他的胳膊。
“趴下!”
几乎就在她说话的瞬间,一发子弹擦着萧锋的耳朵飞过,“砰”地打在冰面上,溅起一片细碎的冰碴。
萧锋猛地趴在冰上,余光瞥见三十米外的卡车顶上,一个穿着黄色呢子大衣的日军军官正举着狙击步枪瞄准,枪栓已经拉到一半,第二发子弹即将上膛。
千钧一发之际,湖对岸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砰砰砰”的枪响此起彼伏,子弹朝着日军的卡车飞去。日军军官被迫低下头,躲到卡车后面躲避射击。
“是长生!”王明瑞兴奋地大喊起来。萧锋抬头望去,只见湖对岸的雪坡上,长生正带着二十名抗联战士冲过来,他们手中的莫辛纳甘步枪不断打响,密集的火力压得日军抬不起头。
更令人振奋的是,长生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多个骑马的身影——
是巴尔虎部落的牧民!他们穿着厚实的皮袍,手里拿着马刀和猎枪,马蹄踏在雪地上,扬起一阵阵雪雾。
“萧大哥!”长生边跑边喊,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喘息,“牧民兄弟带我们抄了近路,专门来支援你们!”
萧锋趁机爬起来,拽着霜月的胳膊,将她拉到冰窟后方的雪堆旁。
霜月靠在雪堆上,大口喘着气,却不忘把那本冻着笔记本的冰块塞进萧锋手里。
萧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刮着冰块,很快就将笔记本取了出来。
他快速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却记录着触目惊心的内容:
日军将活人当作实验品,浸入不同温度的冰水中,详细记录他们的体温变化、意识状态,以及最终的死亡时间。
最后一页还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用红色的墨水标记着湖底的一个秘密入口,旁边标注着“实验室入口·水深12米”的字样。
“支队长!”萧锋举起笔记本,对着王明瑞大喊,“湖底有他们的水下实验室!这些笔记就是证据!”
话音刚落,冰层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萧锋低头一看,只见远处的日军正将一个个黑色的炸药包往冰面上扔,导火索被点燃,冒着细小的火花。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炸药爆炸了,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开来,一道道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朝着萧锋他们所在的方向延伸。
“他们要毁尸灭迹!”霜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晃了晃,又跌坐在雪堆上。
“必须保住这些证据,不能让他们把罪证销毁!”
长生已经带着人冲到了卡车附近,年轻的脸上满是硝烟痕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对着萧锋大喊:“萧大哥!我带人断后,挡住日军!你们带着笔记本先撤,回巴尔虎部落!”
话音刚落,巴尔虎部落的牧民们已经骑着马冲了上去。他们挥舞着马刀,在冰面上来回奔驰,有的用套马索缠住日军士兵的脖子,狠狠一拽,将人拖下卡车;有的则举着猎枪,精准地打中日军的肩膀。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乱了阵脚,原本准备继续引爆炸药的士兵,被牧民的马刀砍中手臂,炸药包“咚”地掉在地上,滚到了冰窟边。
王明瑞趁机带着主力战士压上,马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弧,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日军的惨叫。
有两名日军试图开车逃跑,却被长生一枪打爆了轮胎,卡车歪歪扭扭地撞在雪堆上,里面的日军刚爬出来,就被战士们团团围住。
萧锋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又脱下自己的棉衣,裹在霜月身上。
他蹲下身,背起霜月,对她轻声说:“坚持住,我们马上回部落,找医生给你治伤。”
霜月靠在他的背上,气息微弱,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萧锋背着霜月,跟着撤退的俘虏和战士们往雪坡方向跑。
身后,冰层崩塌的轰鸣声与枪声、喊杀声、马嘶声混成一片。
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长生站在最前线,手中的步枪不断喷吐着火舌,身边的战士们也都在奋力抵抗,用身体为他们的撤退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月光下,长生的身影格外挺拔,像一株在寒风中不屈的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