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结界如同亘古不变的玉卵,静静悬浮在星月秘境中央,隔绝内外。结界之内,韩七的气息与天地法则的勾连愈发紧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意蕴正在缓慢积聚、酝酿。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条横亘在元婴与化神之间的天堑,也感知到了跨越这条天堑所需经历的考验——化神天劫,将在三月之后,如期降临。
然而,天劫未至,劫难已生。
第一个显现的,并非煌煌天威,而是源自内心深处,无形无质,却更为凶险的——心魔。
就在韩七全神贯注调整状态,巩固混沌星源,准备迎接天劫洗礼的某个寂静时刻,他周遭的景象悄无声息地扭曲、变幻。
不再是流淌着星辉月华的宁静秘境,而是瞬间坠入了无边的血色与烈焰之中!
“韩师兄!快走!!”
“守住山门!为阁主报仇!!”
“啊——!”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呼喊、法宝崩碎的巨响、护山大阵瓦解的轰鸣……无数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在暗辰修士狰狞的屠戮下化为飞灰。云璃浑身浴血,红衣破碎,向他伸出手,眼中满是泪水与祈求;墨渊独臂挥剑,挡在他身前,背影却在黑潮般的攻击下寸寸碎裂……
星陨阁覆灭的惨状,以远比记忆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百倍的方式,在他眼前重演!那浓郁的血腥气,那灼热的烈焰,那同门临死前的绝望眼神,无比真实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不……!”韩七心神剧震,意识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幻象吞噬。强烈的愧疚、无力、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道心。是他不够强,是他回来得太晚!
“是你的错……若非你身怀碎片,引来暗辰觊觎,星陨阁何至于此?”
“你所谓的坚持,带来的只有毁灭……”
“看看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阴冷低沉的呓语,在他识海深处响起,不断放大他内心的负面情绪。
紧接着,幻象再变。
冰魄仙府崩塌的毁灭洪流席卷而来,北寒殿弟子在绝望中化为冰雕……黑风山脉分坛外,堆积如山的修士残骸,其中夹杂着星陨阁服饰的碎片……空间裂谷中,无数游弋的、足以将他撕碎的空间裂缝……
一路行来,所见的、所闻的、因他间接或直接导致的死亡与毁灭,如同走马灯般轮番上演,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罪责”的网,要将他拖入无尽的自责深渊。
心魔劫,已然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韩七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周身气息剧烈波动,混沌星源的运转都出现了滞涩。他紧守着一丝灵台清明,知道这些都是幻象,是心魔作祟,但那份源自真实经历的情感冲击,却并非虚假,极难抵御。
而就在他全力对抗内心涌现的负面情绪与幻象时,一股更加隐蔽、更加阴险的力量,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毒牙,悄然渗透。
月华结界之外,那被林雪勉强挡住的星渊意志,并未放弃。它不再强行冲击结界,而是化整为零,如同无数细微的、无形的孢子,附着在结界壁垒之上,将其自身那充满混乱、毁灭、终结意境的法则碎片,极其缓慢地、模拟着天地间各种负面能量波动的频率,一丝丝地“渗入”结界。
这些法则碎片并未直接攻击韩七的神魂,而是巧妙地融入了他心魔幻象所引动的负面情绪能量之中,如同给火焰浇上了热油,给毒药加入了催化剂!
原本只是基于韩七自身记忆与情感构建的幻象,在融入了星渊的混乱毁灭法则后,变得更加扭曲、更加恐怖、更加直指道心破绽!
他看到林雪为了维持月华结界,本源耗尽,容颜衰老,最终在他面前化作点点月辉消散……
他看到自己渡劫失败,肉身崩毁,神魂被暗辰之主抽取,炼入魂幡,永世不得超生……
他甚至看到自己最终被星渊意志侵蚀、同化,变成了只知道毁灭的怪物,亲手摧毁了云渺仙宫,扼杀了林雪……
“放弃吧……抵抗毫无意义……”
“融入星渊,拥抱毁灭,才是最终的归宿……”
“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加速他们的死亡……”
暗辰意志的低语,混杂在心魔的拷问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断冲击着韩七的意志防线。它不仅在放大他的心魔,更是在扭曲他的认知,试图在他道心上刻下“毁灭即真理”的烙印!
韩七的脸色变得忽青忽白,周身气息紊乱,时而杀意冲天,时而死寂绝望,时而混乱狂暴。他紧咬着牙关,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是心神剧烈冲突导致的内伤。
“坚守本心……这些都是假的……是心魔,是星渊的侵蚀!”他一遍遍在内心告诫自己,催动混沌星源与镇魔碑虚影,试图驱散幻象,稳固道心。
但那融合了星渊意志的心魔,异常顽固。它们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幻象,更仿佛是从他自身道基的裂缝中滋生出来,与他新生的、尚不完美的混沌大道产生了诡异的共鸣,让他有种自身之道正在走向毁灭与混乱的错觉。
道心之争,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无需天劫降临,他便可能在心魔与星渊意志的双重侵蚀下,自我崩溃,道消魂散。
结界之外,林雪敏锐地感觉到了结界内韩七气息的剧烈且异常波动,以及那隐隐透出的、一丝不属于天劫的阴冷混乱意蕴。她脸色愈发苍白,眼中充满了焦急,却无法直接插手这内在的心魔之争,只能不惜代价地催动月华本源,尽可能净化、削弱那无孔不入的星渊侵蚀,为韩七争取一线清明。
三个月……天劫正式降临还有三个月。
但这最初的心魔劫,已然让韩七感受到了化神之路的步步杀机。
是坚守本心,破妄而出?还是沉沦幻境,道基崩毁?
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