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矿道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下方隐约传来的妖虫嘶鸣和啃噬声,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韩七危机并未远离。他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沿着这条不知废弃了多少岁月的坑道,向着未知的深处艰难跋涉。
矿道蜿蜒曲折,时而宽阔,时而仅容侧身通过。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苔藓,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岩缝落下,砸在脖颈里,激起一阵寒颤。
他手中的那点干粮和清水,在极度谨慎的消耗下,也很快见了底。腹中的饥饿感再次如同火烧般灼痛起来,比在矿上时更加凶猛。伤势得不到能量补充,愈合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来阵阵眩晕。
必须找到出口,找到食物和水!
他依靠着天殒骨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指引,以及被强化后依旧敏锐的感知,在迷宫般的废弃矿道中摸索前行。有时会遇到岔路,他必须凭借直觉和对能量波动的细微感应做出选择,每一次选择都可能通向生路,或是更深的绝地。
不知走了多久,一日?还是两日?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孤独中失去了意义。体力在飞速流逝,意识因饥饿和伤痛而开始模糊。他只能靠着一股不甘死去的本能意志,机械地向前挪动脚步。
终于,在前方极远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萤石的光芒,隐约映入他几乎麻木的视线。
是……出口?!
韩七精神猛地一振,榨取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踉跄着向那点亮光奔去!
越靠近,那光点越大,空气中也传来了一丝久违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凉风!
真的是出口!
他连滚爬爬地冲出矿道出口,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眼前一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眼前是一片荒芜险峻的山岭,怪石嶙峋,枯木虬结,人迹罕至。他冲出的洞口,隐蔽在一处乱石堆和茂密的枯藤之后,极难发现。
此刻正值深夜,残月如钩,洒下清冷的光辉,四周山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凛冽的山风瞬间灌满他的口鼻,冰冷刺骨,却也带来了自由的气息。
他……真的逃出来了!
脱离了那暗无天日的矿洞,脱离了监工的鞭挞,脱离了无休止的压榨!
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现实的残酷迅速取代。
寒冷!饥饿!伤痛!
山间的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轻易穿透他破烂的单衣,带走本就稀薄的体温。他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腹中空空如也,胃袋痉挛着发出抗议。全身的伤口在冷风刺激下,更是疼痛难忍。
他环顾四周,除了荒山野岭,还是荒山野岭。看不到半点人烟,听不到任何鸡犬之声。
自由的味道,原来也夹杂着如此刻骨的饥寒与孤独。
他必须立刻寻找避风处和食物!
强打着精神,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地势相对较低、可能有水源的山坳处走去。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突出的树根和石头绊倒。
夜间是许多野兽活动的时间。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处的灌木丛中偶尔响起窸窣的动静,都让他心惊肉跳。此刻的他,虚弱不堪,随便一头野狼都能轻易结果了他。
他握紧了那柄已经出现缺口的矿镐,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寻找的过程并不顺利。荒岭之中,可食用的东西少得可怜。他找到几株苦涩难以入口的野果,勉强压下一点灼心的饥饿感,又在一处岩缝下舔舐了些许渗出的冰冷山泉,才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最后,他找到一个背风的、浅浅的石缝,勉强能容纳他蜷缩进去。他收集了一些干枯的落叶和苔藓,试图钻木取火,却因为手抖和力气不济,一次次失败。
最终,他放弃了。只能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将那些干草落叶盖在身上,抱着矿镐,依靠着体内那点微末的灵气和意志力,硬抗着刺骨的寒冷和阵阵袭来的昏睡欲。
月光洒落,照在他苍白消瘦、布满伤痕的脸上,睫毛上凝结着白色的寒霜。
远方矿洞的纷扰似乎已成另一个世界。
此刻,他唯一的敌人,是这无边无际的荒岭,是这蚀骨的饥寒,是这周身缠绵的剧痛。
逃亡的第一步,走得如此艰难。
但他看着头顶那弯冰冷的残月,眼神却依旧执拗。
再难,也比死在那个鬼地方强。
他必须活下去。
为了那坟头的誓言,也为了……不再承受这般的饥寒与卑微。